第730章 花和尚的色空(1 / 1)

今天挖出來的沙土漸漸多了些潮氣了!他總是這樣笑嘿嘿地說,疲憊時就往那井邊一躺,《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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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風聲低吟,距離井基很遠的地下那如夢似幻的潺潺水聲……

於是信心就更加富足了。

或許,隻有他的井,他的心井才能稱之為信井。

他又不抬頭,不睜眼,就樂嗬嗬地道:

“柳生,你看,是不是有葉子長出來了!別小覷了葉子,它才是樹需要的一葉肺,好讓它的汁液化為葉子,用來呼吸,後來呼吸完了,葉子就凋落了。但它並沒有死亡,它的果實容納了它對生命的全部思想。你認出它是什麼樹了麼?”

柳生就有些悻悻,瞟一眼,本不應瞟的,不值得。

然而還是掃了一眼,淡淡地回:

“沒有葉子,也沒發芽,你的樹就像你的井。”

一心依舊笑,笑得呲牙咧嘴,搖頭晃腦的,不會轉眼珠,就眨了眨眼睛,想學點成人幽默,不成功,倒欠揍:

“不要緊嘛,愛上這朵花兒,也就是拒絕別的花兒……反正我們都愛長滿刺的暗淡的花兒種子勝過盛開的鮮花兒。”

柳生臉上一僵,不覺也想學他們中任何一個,上前在小花和尚的臉上扯幾下,腦袋上捶幾拳,好教訓又或許是教育這未成年的小弟——

勉強忍下,然小和尚已經接收到了,把頭臉一遮,笑嘻嘻的。

柳生就有些跟不上的局促,頓了頓,小和尚又隻是笑,他不好抬腿就走,於是問:

“你怎麼知道我在?”

柳生很在意這個,他一向對自己的潛藏於無形的本事很自信的。

一心又挑了一下眼皮,笑容沒有收,卻變得沉靜了起來,他低了眼瞼,盤坐起來,手裏握了一拳沙,靜靜地流,他就一本正經地講:

“從前,比莫高窟還要前吧,有兩個畫匠給一個大廟畫牆,畫牆就是往牆上畫畫,這兩麵牆是麵對著的,然後,大畫匠畫了一年,畫成了一幅很好的畫,可小畫匠卻沒有動筆,一筆也不動,他隻是把自己那幅牆磨的亮閃閃的直發光,就像,就像一麵鏡子!這時,廟裏的和尚來看畫來了,不料,受誇獎的卻是小畫匠。因為他把牆磨的跟鏡子似的,對麵牆上的畫盡照到他的牆上來,一眼望去,簡直要比真正的畫還好看呢。”

柳生眼色微動,然許多小孩老人趁機湧了上來,是他的另一半同胞,大概這麼積極地靠上來,也有要與自己親近的企圖,大概小和尚確與他們處得很好,他們就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

“和尚真笨!”

不客氣的這樣說,一心的臉就垮了下來了。

“也許是眼神……也不大好?”

有人比較溫和,一心扁了扁嘴。

“色空?”

有人想附庸風雅,一心皺起了臉。

一心求救地喚:

“柳生……”

他們期待地抬眼看他,然柳生已經隱而不見——

他們就失望地歎息,一心在塵起處微微地笑……

柳生就有些怔了:一心的逐漸疏離,不僅是為了掩藏視力越發下降,也有其自身對孤獨的需求,即使現在,他身處人叢中,卻更見幽獨,有一種能穿透歲月的雍容風度……

柳生又一低頭,就見那隻握沙的手空了,再一轉神,那裏又有一朵紫色的花在開啟……

再一凝眸,花就在自己的手心,於是心裏攸空攸凝,他就對自己說:

“一切好看的東西,都是別人的,人心隻若能像鏡子那樣清澈,那樣沒有一星塵土,這好看的東西會照過來,就會比真的更好看……”

其時,一心在說:

“你擋出了一樹陰涼……分明有人,然而沒聲息,沒氣息,那不就隻有你才能做到?”

原來如此!

柳生在樹上,綠蔭如夢,隻見影不見身,他仿佛置身於深海之中,四周寧靜而幽暗,而他與其說毛骨悚然,不如說神清氣爽。

又是一陣沉沉渾渾的風,他的心似乎也漸漸化成了沙礫,在手中沙沙地滑落,而後,又夜夜在風裏寂寂地吟唱……

一心睡著了……

在一心的大夢中,風又變了,風又暴了,風又哭了……

它都不再像聲音,反而像一種固體的東西,在不斷擊打著每一個沒有粉成沙礫的物體。

是一心想喚起他們的想象,憂患意識和希望,傳達他們能了解的思想——

這是黑暗的時間的另一個刹那,這是時間的千變萬化的麵貌的另一個麵貌——

風是時間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