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這裏,攸然而斷,他也不曾招呼誰,也不曾行令,隻一抖韁繩,馬長嘯一聲,已《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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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騎闖入綿綿的沙浪中……
剩下的,猶如被沙暴催趕著一樣,他們躍然上馬,奔騎而去,揚起無盡的沙塵,宛如狼煙。
喬治又一次要乘亂奔出,老焦按不住,不道紅豆從旁一袋水澆上,口中隻赤沙著嚷:
“糖二先生,你死了不成!”
除了這個也許是被一心附體了的紅豆,誰也不能相信,那衰竭得昏沉的糖二先生一感覺到有水撒在臉上,滴在他半張的嘴裏,就爬出了那黑暗的洞窟——
事情的轉變就如同一個奇跡,一分鍾前,他還奄奄一息,但是喝下水後,他又成了一個頭腦清晰,身體健康的人。
他也不急著跳下他奔騰的背,隻豎起拳頭,在那個腦袋上敲兩記,悠然笑道:
“我最恨被當成屍體對待了,這是也侮辱。回去!”
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徹底張開,也不知為何,喬治就有些怕他,也許是一開始碰上時被那照眼的兩拳頭打服了,又或許不是……
誰知道呢!
隻見他懨懨地,嘴裏嘟囔,竟然就乖乖地回轉了。
兆學疚覺得自己還很困頓,卻抗拒不了透過眼皮射進來的瑪瑙般的嬌陽,內心充滿了沉鬱、依戀的情緒,隻有這時候,睡眠的魔力才達到了頂峰吧。
紅豆又送上來一袋冰涼的水,他大口大口地喝著,此刻,真像是一片灸熱大地上一個涼爽安靜的繭啊!
紅豆焦灼地瞪著他,時而又看看老焦,老焦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困惑重重,於是省去了所有枝節,問道:
“怎麼回事兒?你樹老大呢?你的進諫管用了嗎?”
他的表情就起了奇妙的變化,起初像是痛苦地扭曲,慢慢變成了悲傷,既而變得陶然,變得空虛,最後定格為癡呆——
進諫……
人生最有意義的談話時在寂靜中進行的吧,它是聲音間的空隙,穿過心田,翻天覆地……
要是他的聲音不是傳給她的耳朵,而是直接進入她的胸腔該多好,進入她的心,她的心井,會長出樹,撐成蔭,生生不息,四季輪回,不會消亡……
然她黑幽幽的大眼一翻,凶光乍然直露出來,於是他的激昂就有些怯了,喉嚨也哽住了,勉強擠出一句,
“那你的回答是‘不’,還是我換個時間再問你?”
“不——不然如何?要血諫嗎?刀子不在吧?還是想跳水?”
她陰沉沉地說著,一句一句逼將上來,說到末一句,一探手,已揪到了胸前,兆學疚根本連一個回合都盤旋不了,然他也不大怕打,挨她的打時,他的頭腦中就會看見有流星劃過,愈加勇奮……
她也不打,一揪一拽,又是撲騰一下——
他就覺得內心深處忽然出現了一個空隙,一陣微風從那空隙吹過,渾身有一陣涼爽愜意的感覺……
他被拽跌到了星湖裏。
她的手仍緊緊地扣在他的胸前,她咬牙切齒,狠狠地道:
“老爺我才沒時間給你,你也滾,我也不要你了!”
兆學疚第一反應是她在賭狠,要否定,卻否定不了,他委屈,於是說話也不能成理而開始了放賴:
“這是什麼話啊,這世界上還有正義嗎!不公平得都要失衡了!我到底從你身上得到了什麼啦,對你來說,再不喜歡,也不過就多忍耐一下,間或就有點不舒服,不耐煩,可對我來說卻是天賜恩澤,人間天堂啊!”
小榕樹的表情慢慢地停頓了一下,而後,清晰地微微一笑,眉眼間盈盈一閃,沒了他所熟悉的那點淡淡的無恥——
你可能永遠也看不到她這樣笑,但一旦她對你笑了,你就離天堂不遠了。
當下,他的心裏既甜蜜又失落,也惶急地告誡自己:這可是你最後也是最好的機會了!
快——
但卻不那麼管用,他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根本無法集中精力……
笑容一閃即逝,是小榕樹那雙不容也不能抗拒的手——
“撲通”一聲,把他沒頂按到了冰冷的湖水裏!
……
眼前昏天黑地,腦袋裏猶如灌滿了水分在無限膨脹,變得那樣龐大,那樣沉重,以致把他拖入深淵,那困惑,死亡,瘋狂,他將永遠消失在這個無底的黑洞裏……
飄飄悠悠,悠悠飄飄,到了哪裏了?
嘩啦!
起來了,卻連咳的力氣都沒有了,人迷迷怔怔的,水一道道地淌下來,隔著水的陽光,宛若彩虹在眼前閃動,然後……
水,叮咚滑下,跳躍,一切都變得飄忽,透明,朦朧,如幻似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