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大套話繞得許多人頭暈,然而老喬卻聽懂了,他似乎感覺到一種意味深長的失望,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半晌,他勉強張嘴:
“我希望雙方的犧牲對於生者來說都是值得的……”
“咚!”
老喬繼續雲山霧罩的半截話被星星人照著眼睛一直拳打斷,讓本來已經煩悶不已的聽眾頓時來了點精神頭,多數來的更是拳頭,他們不由得一個個把胳膊伸出來,伸展著,啪啪扳動著關節,蠢蠢欲動。
老喬按著一邊眼睛,不倒翁地似立起半截身,繼續嚷嚷道:
“保羅宣稱:神的愚拙總比人類智慧;神的軟弱總比人強壯。”
星星人微微一笑:“我喜歡保羅。”
同時,他毫不含糊,對準另一個眼睛,又是一記衝拳,老喬慘叫一聲,翻到在地,半晌爬不起來。
這下,所有人都來了勁了,騰起半截身,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老喬再起來,雙手按著兩眼,半天,帶著哭腔,悶悶地道:“古屍,它有雙重的意義:沉思與恐怖。”
星星人笑吟吟地拉住眾多拳頭,安撫道:
“好啦好啦,雖然我也不喜歡古屍,但我們都知道古屍,對不對?咱大漠裏埋的東西,也是當年他們從這裏挖出去的,最有價值的東西,這傻家夥總算吐句實話了,我們就暫不動手了,不然讓別人以為咱的拳頭不值錢呢!”
眾人一得這些話,馬上醒悟,連之前他們雲裏霧裏的對白和意圖似乎都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老喬悻悻的,然而心裏多少又堅實了些,這個人,到底應該是個行家,雖然他總是不深奧不艱澀不冷漠,然而卻又總不覺讓人感覺他似乎什麼都見過,什麼都聽過,什麼都經曆過。
“那古屍,又叫樓蘭姑娘,民間稱她為樓蘭新娘,出土時,栩栩如生,甚至連頭發、皮膚都保持著透亮的光澤,她的衣綢是薄如蟬衣、色彩豔澤的絲織品,頭戴金冠,宛如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也就是雙十芳華,然最最神奇的,是她的屍齡。根據化驗結果的研究和評估,她大概已經在風和沙裏沉睡了3800年!而我們所知的那個樓蘭,至多一千六百多年。”
所有的眼睛都瞪大了,老喬卻盡力抬著腫脹的黑眼圈瞟星星人,星星人難免也歎,然而卻不十分驚,他沉吟道:
“宇宙不停地滾動骰子,所以,它應該擁有所有可能的曆史。斯文郝定曾經將羅布泊命名為遊移湖,樓蘭是水上城市,那它也就是流動的,那麼,在漢代的樓蘭之前,它還翻滾過別的浪花,當然,它之後,肯定也會有,將來還是會有。隻是,邊界總是在後退,總是遙不可及,而在那清澈的空間裏,有著這種聞所未聞的華麗繁富……好了!你的夢想我們知道了,現在,說說你的故事……你的來曆吧!”
星星人話鋒一轉,忽然加上了不可辯駁的強勢。
老喬大概有些傷了自尊了,喃喃地反抗道:
“除了蠻力和正義感,你還能靠什麼,還能賣什麼!是你們丟棄你們的曆史,就像丟棄垃圾,你們這樣對我既不合適,也不公平……”
星星人忽然正容,而後冷下了臉,冷冷地道:
“那你們又有什麼?想象力、熱情、執著和瘋狂。然而到底隻是學者,骨子裏透著的還是清高和冷漠。你又怎麼知道我們是丟棄?曆史本就在我們的血管裏流動,你隻要傾聽它隱秘的流動聲就夠了,它曾經像墳墓一樣堅定,一樣沉寂,而當你們嘲笑我們的時候,世界真正在你們腳下變成灰燼!又或許,你不喜歡跟我說話,然而卻是你強要留,拖累了一大票人,那麼,實話說吧,我們隻要對你吹口氣,你就飄走啦!”
“我,我沒有……”老喬按眼的手按在了腦袋上,顯然已徹底慌了手腳了,從武力到口角到人心,他都不是對手,於是他急急忙忙偃旗息鼓,他的目光中很俊傑地混合著期待和被拒絕的恐懼:
“我可以開始說了嗎?——可能你又會有些不開心,這次是斯坦因,英國人斯坦因。”
星星人果然無所不通,隻見他重重地吐納一口氣,咬牙切齒地道:
“法國有郝定斯文,英國有斯坦因,我這會兒隻想英國的清淡麥酒,法國香醇的紅酒……”
頓了頓,老喬又道:“其實我隻是對考古感興趣,斯坦因在敦煌幹的那樁事確實不地道,我也是不同意的。我們的原隊長郝定斯文先生也對蔡校長也表明了立場,隻在於考古,而對把古文物搬運掠奪,倒不如留在中國的好。這事,你應該知道,知道我沒說托詞來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