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樣異化的、多情的姿態,是進化、還是退化?疑惑是——它隻是個意外,是意味的一環?
想到這棘手的人物,她就本能地警覺,也暫收回了多餘的思維,眯起寶石般的眼撒網看過去,就見平緩的水麵上,半浮著幾隻大大的木桶,不會有錯,因為木木已情不自禁地放出了酒鬼的垂涎欲滴,半人半獸地朝其中的一些撲騰過去,那姿態是不忍卒睹的。而葫蘆兒移目光,是因為令她在意的卻又是別的——柳生閑閑地端坐在其中的一隻上麵,那樣寂空的姿態,竟是寂寞而寥落的,讓人不覺生出悠然獨往來的錯覺。等木木也爬上了一隻,他也看不出敵意來,隻中性地提點:“這酒,大概就是醫生提到的,含了劇毒而不得不舍棄的病甘蔗朗姆。我們落到了蓄水池中。”
當下,他們且各各趴定了一個木桶,輕輕地沉浮蕩漾在水麵上,涼涼的,上麵又有薄薄的一層霧氣,他們經慣的,隻是隱隱多了點醇然的酒香,然再靜得片刻,那涼就成了冰,那醇然的飄然就被冷凝得不得不沉起來、窩起來,不覺那寒氣就滲入了骨髓,這才覺得已遍體生寒!隨著循環的水流靜靜地漂泊一圈,圈定了這約略三五十米的池距,深不過三五米,人站在木桶上,上行或許是可以夠得著上壁的,然上麵是嚴整的厚壁,無處可攀,也無可著力,你如何尋得著方才漏下來的板塊?而它的邊緣地帶又都凝上了或厚或薄的冰牆,不若還是合在中間,那寒還能解些,於是不覺又繞到了一起。而這是因為蓄水池裏的水是靜止的——防止熱而變質,所以需要冷藏?而這病酒,一味放任漂浮在這淡水上,是要慢性放毒?他們都是警覺的人,然他們都算不上是專業的人,心裏即使有無數個猜忌的念頭閃過,卻是無從定奪的。
柳生仍是那個不為所動的姿態,悠然地散坐在木桶上,有些寂寞的蕭索著,葫蘆兒要對他舉槍,他並不是看不到,然他隻是笑一笑,那點笑意說不出的淡定和自信,似乎在說:你可以試試看……葫蘆兒就沒法扣下,她無法與他比靜,也就沒法與他較快。然到底鬆動一些,似乎他的使命已經完成——葫蘆兒轉念一想,不難想到:誠然!他已經為她清除了所有危險的隱患和多餘的要素:手術刀已經捆住了手腳,兩個多餘的被他失陷並困守在一起,上麵剩下來的,全是她一夥、至少是對她隻有好感沒有威脅的。她實在是恨得沒法,就刻毒地冷笑,咬牙挑釁道:“我竟是誤會了,我原以為你要她是你的女人,不道你竟是一心隻想當她的奴隸,所以她想要的就是你存在的理由。既然如此,你何不學學木木,酒精更能幫你進入女人的世界。”
這樣的挑釁對手術刀肯定是有用,甚至是致命的,可柳生卻並不看她,連看也不看!他隻微微抬著頭,那聲音卻不驚不懈,如風如流。
“一個人有悔恨要緩解,有回憶要追念,有痛苦要平複,有空中樓閣要建造,他就要乞靈於酒。可你卻是這麼一介俗人,竟不知道孤獨本身就是一味烈酒。物質上的喝與不喝,不外乎一個穿腸過的形式而已。”說著,他極不經意地瞥過來一眼,那不屑是如此的顯而易見,如不是她已經慣——正是因為她已經慣,就分外恨得苦些,她就飛快劃動水流,要跟了上去,比劃著槍口,她咬牙追問:“你到底是誰?”
不知道他是要理,還是仍不願理,她已是一刻也不能多忍了,他就又抬一抬眉睫,眸子就變得深遠而微妙,即使她逼到近前,似乎要盯入他的骨頭裏,他也是一片波瀾不驚的冷然,又頓了片刻,嘩嘩的水流時緩時急,木木仍在木桶上苦苦糾結:“有酒、有毒;有酒、有毒;有酒……”
“我媽媽喜歡印度的佛經,所以家裏一直有印度和尚往來,所以我自小就通曉印度語。一直不露,也不是要掩飾什麼,隻是你的境界實在太低,不想與你閑談,如此而已。”他不是故意氣人,他隻是不鹹不淡地如是說,然正是這姿態卻分外惱人,也許隻除了那個人,誰也不能聯接與他的關係的,葫蘆兒看起來也已不抱什麼情緒了,她隻是怒極而笑:“能請你具體點點撥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