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魚也會變得心硬,也會失去眼淚,要把它的心都給你的凝成血淚,又有比戰爭更高明的手段,那就是故事——有一點點限製,卻有龐大的魔法誘惑的童話故事。人魚流出那樣的淚,已是幹死變成了泡沫了,而整個海洋被吃空了,剩下遊速最快的美人魚,也同樣被清蒸完好、栩栩如生地端上了桌……”
醫生大概有些不耐,輕輕地喚她一聲,她就驀然從床後頭坐起了上半身,那形態,那神態,就像極了一條人魚——她轉麵看過來,眼睛裏有一種奇怪的冷漠,有一種孩童般的純真,以及那感情上異類似的冷漠。看一眼,兆學疚甚至沒來得及跟她告別一聲,她驀然又消失了,這次是整個兒消失,伏翼側耳,耳廓都在輕微地顫動,卻是再沒任何聲息傳來,她已經隱走了。兆學疚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永恒憂傷的猶太人,心下才真真正正地生出了不可救藥的懈然——你能看到,他們的精神都沉浸在有限的、雲山霧罩的,既保護了他們同時又摧毀了他們的一成不變的、各自的夢幻中。從這個意義上來看,這裏監禁的,確實盡是一群精神病人。自己還能做點什麼呢?時機實在太過緊促,已經沒有時間了——也許,神話的深刻莫過於人類痛苦的深刻,寓言的睿智相當於人類韌性的睿智,而童話的絢麗則是人類心靈的絢麗。在這單調殘酷的世界裏,絢麗是多麼誘人的魔法啊,然它又有那麼詭異的設限——會不會就是這樣:龐大的魔法帶,詭異的設限,致使這裏普遍存在一種萎縮的常識與無止境擴充的理性的結合?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兆學疚驚怔,然而,已經沒有時間了!他已經是觸及界限,被迫出局的人。
也許所有這一切的鋪陳,皆是為了設置這麼一種氛圍,圈定好請君入局的氛圍,雲山霧罩地縈繞好,而又把他這個不盡合格的,先清出了場,孤立她,圍繞她,讓她漸漸隻剩下她,和他們。那魔法與童話的種子在她心裏點播好,圍欄圈定,耐心地候著必定的長成——他想提醒她,想幫她,想守在她身邊,至少他得提醒伏翼,下一個被設置出局的將是他!而她,確實就是被選中的試驗中人——然卻已太遲!設限開始生效,他被扔下了海,無論他怎麼努力,也是無法返還——她,孤單單的她,會陷淪嗎?
……
抑鬱,隻是腦垂體的氨基酸過多或過少。你能信他麼?當他一臉真誠,溫熱的眼睛直視著你時,給人的感覺就像他正無比信賴地將自己的青春毫無保留地交付給你。可你能信麼?有這麼便宜的交付?眼睛可不像,比那複雜多了!他們哀惻地看著、說著,那聲音和形狀時而無限地放大誇張,時而縮小扭曲,那變形晃得人幾欲發瘋!發瘋,是又有誰發瘋了吧,去他的象征!我受夠了你們這群文化瘋子!說我現實吧,浪漫倒是浮漾,可你們卻又要理性地跨度無限的海,讓海成為有限——你尋求的,是把這海放進腦子,結果,腦袋分裂了……瘋子!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的個人修養達不到你們那麼高的水平,那就來舔我的腳底試試吧!”小榕樹忍無可忍地給他一腳,他又裝蒜,紙紮的風箏似地摔出幾丈遠,還要吐出那……小榕樹盯在他的嘴角,眼裏也有著瘋牛般的火障湧上來,於是就慢慢地晃蕩過去,要往哪裏去?那個猶太人又擋在周遭絮絮叨叨地布道,說的是什麼?
“如果我們是憤怒之子,我們所有的成就,意義,思想和我們的罪惡相互抵消之下,變得一無所有。約伯接受一切考驗而沒有失去信仰,證明他道德上優於上帝,神因此深受感動,因此上帝遂降生為基督……”
這腦殘,自己才剛封了拉比好不好,不耐但客氣地推開點,他又裝蒜,後跌出去,半天不起來,就忍不住喝罵道:“滾你媽媽的!你們這醜惡而張狂的世界,連老鼠和鯊魚都攪和進來奢談希望!別以為老子是粗人就沒見識,老外也不是不認識,你,你們,不就是那姓甘的老小子的信徒,印度的,喊什麼非暴力不合作,頂個屁用!告兒你,在老爺我這是個典型的倒黴鬼,不管走到那裏,頭上都懸著一團陰雲,他如果彎腰去撿個芬尼,口袋裏的金馬克就會全都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