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閃身就衝了進去——直入內室……前後不足七秒。
她站在那裏,呆了也不止七秒——那就是一個閨房,叮咚作響的珠貝簾子,簾子裏頭有張床,床上有兩個糾纏著的人,男人和女人。男的,自然是兼了屠夫職能的兆學疚,而女的,嬌嬌怯怯的,一副不勝驚嚇的模樣,且不用太真切,那黑油油的長發,飄蕩蕩的雅致的白衣袍,風情已無處不露。
外麵的人也都進來了,怔怔地看著,兆學疚隻好一點一點地退下床來。好不容易消解了各自瞠目的狀態,兆學疚紅著臉,故作瀟灑地聳聳肩,拚命支吾道:“鬆尾芭蕉有俳句:山靜養性,水流慰情,動靜二者間,求得安居處。不道在這裏有個好居處。讓人……想到貝殼,活著是為了建造家宅,但建造家宅不是為了活著,隻那樣濃烈地美麗,夢想住到裏麵簡直是對它的褻瀆……據說,在西西裏海岸,如果給那些燒成灰的貝殼澆灌鹽水,它們就會從灰燼裏重生並繁衍……”
“嘖嘖,你也不用解釋了吧,看起來,她就像被奸汙了的含羞草一樣驚厥……”說話的是手術刀,他話裏的色情永遠帶著刺耳和刺心的成分——這個兆學疚早有防備,然他再也料不到,動手的竟然是小榕樹,她黑著臉,劈頭就扇過去一記耳光,兆學疚捂著一側臉頰,又委屈又羞辱,忍不住央告一聲:“老大——”
手術刀閃爍的眼眸隻蛇一樣在他們之間盤旋,當下就半總結半誘導地道:“你們一夥,想從恐龍計劃中脫逃,這是肯定的。可你沒能發現嗎,也許他要求的,不是原則的自由,而是本能的自由。當然,或許他的欲望對象其實,是……你,無疑,你們的關係源自性需求,他卻又主動放棄性滿足,然而,與潛抑的防衛一樣,升華也有類似的脆弱性,一旦導入升華的能量因變得太強而掙脫,就可能轉回原目標……”
小榕樹居然凝神想去聽明白這樣的話,兆學疚就不能不急了眼了,跳起來,半紅半黑、半清半白著他的臉,怒喝道:“你胡扯什麼!性領域內的鬥爭是有其一定的分寸的,而不是病態的。我認為弗洛伊德體係正是在這一點上有缺陷。”
手術刀笑吟吟的,“為了嘲弄自己,這種話我也說過——隨你怎麼說吧,反正她一個目光、一個笑容就足以讓你構建一個故事……然而,事實上,”他又看了一眼醫生,醫生拿一件外衣,從容而莊嚴地走過去,合在那女孩縮成一團的身體上……在這個無比微妙的時刻,她既然安靜得就如同一滴水珠……不是凡人。他們瞪眼怔怔地看著,就又看出了些不同凡響的東西來——醫生又轉身,麵沉如水,走過來,手術刀稍退,隻見醫生看定了小榕樹,沉聲道:“你說你要當我們的拉比,那麼,你當知道,門外的摩西十誡上寫得清清楚楚:不可淫人妻女。”
兆學疚也有些傻眼,他喃喃地道:“女,她是木木的女兒;妻?妻……”
手術刀笑吟吟地接過了話,“隻有結婚了,他才能埋藏從前的罪惡。猶太人不是這樣認為的嗎?雖則維持一場麻木、安靜而沒有愛的婚姻,這種沒有愛的婚姻應該是一種更為溫和的婚姻關係吧。也不必太絕望,你可以假定他們之間發生的感情隻是為了遺忘和生存,兩個站在碎石堆上的絕望靈魂,是沒有興趣重建一座愛情殿堂的——就這一點而言,你不算一個入侵者。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當然,我是替新的監獄長提醒你——‘實際上,我是告訴你,你今天將升入天堂。’還是,你打算重新解釋?”
兆學疚變了無數次臉色,最後卻漸漸認命似的哭喪了臉,道:“不必了,我明白規矩,放逐了我吧——”到底又放不下心來,這猶豫間,伏翼連忙神出鬼沒地搶出了聲音來:“醫生,不是要進行藥物試驗嗎?現在讓我取了藥來吧!”
醫生就搖搖頭,這樁心事又湧上來,他的臉上也滿是惆悵和傷感,更多的,是不曾掩飾的同情和擔憂。他看一眼兆學疚,淡淡地轉過眼眸,就見是手術刀誌滿意得地亮出了準備就緒的針管。
兆學疚失驚得無法保持淡定了,原地跳起來——“不!即便沒有確定成分,可這裏的磷,太可疑了!有機磷酸酯,一種有機磷化合物,對哺乳動物:人、鯨魚、海豚都有極大的毒性,是致命的神經性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