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伏翼確實有些無所適從，雖然他哥指示他，他們得深吸一口氣，而後快速潛行，然而他卻抓牢了石壁，壁虎一樣開始往上爬。
“不對，不是往上，他就像咱們這樣，在懸崖的底部，靠著走啊！”兆學疚朗聲笑著，直到一條陰影垂下來，那絕似巴掌大的雲彩，然而它不是，它就是隻老鷹，老鷹般鋒利的牙和眼，睚眥著，鞭子啪啪有聲。
又一層厚浪滾來，等它卷起白頭時，海麵已不見了那兩個小小的黑頭；霧層層的漫遠，像死一樣蒼白的流光卻煙似的蕩了進來，蕩入夜來。
“我怎麼當老大啊？”斜眼挑眉的不止一個，柳生隻怕不那麼生凝也是要問的：“我怎麼衰了？”
……這驟來的衝擊有些粗暴，兆學疚的眼前一陣一陣發黑發白，心裏卻誠實地翻騰著一小陣一小陣的悲喜，一時間還不知道該驚喜多些還是懼怕多些，腳下又有一陣陣的波浪睡意朦朧地把浪花推上來，大海深處，還可見斑斑點點的黑影，彌漫著深深淺淺深邃神秘的陰影，藍色漸漸深成紫色，紫色漸漸化為夜光的黑色，實在很似死亡又要來光顧了！然而——
“你們還能活著講故事，真讓我開眼了！”小榕樹恨得牙根癢癢的，卻又不得不多拉他一把。也許是源於對危險的麻木，也許是源自對糖二的迷信，他們的反應淡淡的。惟獨他自己不自信起來，忽然俯倒在石壁上——那厚重結實的構造確實透著一種野蠻、壓抑、禁絕的氣氛，然突如其來的卻是衝擊而不是牽引，而那衝擊既不是一股潮水，也不是風，而是一絲詭秘悠遠的氣味，腥而鹹，像海，那是來自海洋的清爽、召喚和氣息。其中卻又多了一種暗中銷魂的甜美，是血——兆學疚就毫不做作地跌腳嚷道：“不好，老大，快上！不要停！鯊魚要來襲了！”
“你不是說……”他們竟然一味迷信他而放鬆警惕確實很傻，那句反詰就說不下去了——隨著潮水的湧動，那挨挨擦擦的，原色和他們懷抱依附著的崖壁也差不多，然再一錯眸，它們已經平移到了你的腳下，幸虧他們得糖二的半句反口的警示迅速躥離了海麵，不若這鯊皮的掩護色配合了這海岸漸高的特點，沒準你踩到了它們的胃嚢中還當是在石凹中閑蕩呢！眼下，那可靠的灰暗的崖色已經化作了張開的森森的牙口——太快了，太多了，太大了！等他們以比潮水更快的速度爬行逃開，卻不耐下一波，永遠有下一波，它們依然在你的腳下如影相隨，宛若一股冷森森黑洞洞的恐懼……冷的汗熱的汗如雨零落，卻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好像某個夢境衝出了瘋狂的大腦，然後變成了一幅真實可見的場景在此時此地上演……那肯定就是糖二的！他們不由得如是怨恨著，而行動又數他最遲緩，少不得要人照應，他卻又輕易不肯專心逃命，仍在滔滔：“方才我們看見那女孩割破了手，想來還沒有滴在水裏，那個信號就不算完成。如今，我們既聰明又傻乎乎地聚在了一起，那也意味著這就是最好的時刻——鯊魚群要準備進食了！”他們更狠地瞪他，因為即使不看他發亮的眼，聽也聽得出來，他話語間的激情是因為興奮而不是害怕……誠然可恨，然卻不能不算是個好現象。
那三人就怒啊，一左一右還不夠，小榕樹從上也投下鞭子來，風一樣夾持而上，糖二漸漸風雅不了，那風度，三腳貓也好不了多少，伏翼又心軟些，略停一停，候他喘口氣，又翻譯道：“他說，停一停，不要緊了。”
他窩趴在一方凸出的礁石上，並不專心喘息順氣，海水仍不甚遠，然他們竟又一次順隨了他，隻聽他氣喘籲籲地道：“不，不急了，先等等。午夜時分才是潮汛，此時的潮汐是因為風的牽引，你們看……”他們不消看，那卷旋的風確實一時倦怠了，風輕輕的，霧又開始繚繞，一時看不到海麵，心神卻會隨著不知在何方轟鳴的濤聲而悠悠蕩漾……因為已經恢複正常，又或者說恢複神經的糖二會規劃他們的方程——他們大概仍在那有生命的黑礁範疇，嶙峋的礁石果然隨處可以找到寄身的空間。抬眸，稍遠的地方正升起美妙、壯觀、銀色的輕霧，在白礁的周圍形成了美妙縹緲的月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