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很可能養了一個寵物，我想，可能是一隻非同尋常的老鼠，對嗎？”
小榕樹的眼睛開始轉，醫生就輕輕地歎了口氣，起身去倒水，解釋道：“你不要胡亂猜忌有人出賣了你，這是一種詞彙聯想測試法，一種常用的心理分析方法，我說出一個詞彙，被測人便盡快把腦中聯想到的頭一個詞彙答出來，每次我都計算一下提問和回答之間用了多少時間，我所用的詞彙當中會有一兩個跟事件直接有關，那個隱藏的人聽到後立刻意識到危險性，就會本能地——不管他多麼善於隱藏自己——猶豫一下，尋找妥善的詞彙來應答，於是他對這些詞彙的聯想就會比對其他一般詞彙的聯想在時間上用得較長些。當然，你的某些行為是不當的，下次溫和點，好嗎？你不要擔心，我們的重點不是這些，現在已經可以知道，在那件事上，你是完全清白無辜的。”
那件事？哪件事？
木木似乎倒有些意興闌珊，道：“你竟然能從鯊魚聯想到我，真是打擊啊！可是相對於小鳥那樣可愛的動物，你就想到老鼠！醫生刻意重複了一遍，你對的是神父，這家夥我知道，色迷迷笑眯眯裝紳士裝無害，就跟寵物差不多嘛！說到銅鎖，你就開始發慌啦！偷天換日，醫生映射血庫的事情，你神色不對，不過也沒有多麼慌，看來，多少知道一點……唉，這事難猜些，有些智商，倒不像你做的了。你看，要是換一管跟你血型一樣的血倒也好猜，可換的是一管跟你不一樣的血，這作案的人就有了雙向可能：你的仇人，故意換掉來陷害你；你當然也不能排除你換了一管假的來故布疑陣……要是這樣，我需要重新評估你的智商了，又或者，你有同謀者，智商比你高，是一個懂得逆向思維的同謀者。”
小榕樹隻能控製自己神色不要變，不要慌，不要再有任何一點點的反應。
醫生同情地看著她，在她的手邊體貼地放下一杯溫熱的開水，小榕樹的口唇發幹發苦，然而，她一動不動，她不再信任他、然而，此刻她最不信任的，隻怕還是她自己。
她眉頭一挑，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而就在這一刻，兆學疚和伏翼猛地推門進來了，她的眉頭一揚，緩緩地平放下來，睫毛低低地合下去，愛理不理，臉上反倒淡淡的，有點諷刺，也有點高傲。見此偶合的轉變，那兩個不由得也微微驚了一下，伏翼默默地站到一邊，兆學疚把這幾個人挨個兒看一遍，轉過來，木木笑眯眯地把紙遞給他，眼神卻針一樣，毫不放鬆地探射著，兆學疚看了看，就笑了起來，顯得十分輕鬆：“我當是什麼呢！”他把水硬推到小榕樹手裏，小榕樹不由得心下一鬆，握過杯子，暖了暖手，血液重新開始流動。
兆學疚就站在一旁，又似安慰又似講解，他輕描淡寫地娓娓道來：“看來醫生也是個福爾摩斯迷啊，就像中國曾經很流行包青天、狄仁傑一樣……這些年，隨著犯罪職業化、普遍化，西方的騎士衰退後，又掀起了新的一波英雄浪潮，那就是偵探。有俠盜偵探亞麻羅平，又有學者偵探福爾摩斯，個性偵探更是多如牛毛。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亂世，法治和道德混亂而冷酷，上帝隔得太遠，自己又顯得太迷，官家又嚴酷又生硬，大人物和有能力的人們在忙著製造戰爭，稍稍平和的又得在世界末日的問題上與上帝較勁角力，所以小人物們管不好自己的生活時，就隻有依賴於這各式各樣的偵探的智勇和權威了。他們靠他一一理出真相，揭露犯罪心理，緝拿真凶，盤點背景，勒查現場，揭示幽深的人心，凸顯掩埋的人性，同時使法律尊重於人情與正義。可是，這些問題，大多折射到了科學和心理學範疇，既然迷信梅斯梅爾，不妨直接用催眠術嘛，而且……”
“而且？”猶太醫生彬彬有禮地催問。
小榕樹覺得輕鬆，喝了幾口水，覺得寡淡，把杯子一舉，兆學疚鼓勵地給伏翼遞了個眼色，伏翼馬上動手，在桌子底下掏出一個葫蘆來，拔開塞子就往裏兌，那濃烈的酒香漾上來，分外醉人。木木不由得眼裏就泛出垂涎的光來，他看看酒，又看了看小榕樹，大概葡萄架下的狐狸就是這樣的德性，他忿忿地轉悠著盯他們三個，仍然有見識，但已經顯出了酸溜溜的幼稚來：“你們三個，一夥的吧！又蠻又野的，多半是老大。你懂得不少，是軍師吧！要賴麼？原來她很緊張，孤狼似的，一見到你，馬上就像見到老狽一樣放鬆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