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翼眨眨小眼睛,這問題似乎有點深奧。然……克努特王也曾在海濱命令潮水退下,但是潮水還是衝濕了他的腳。他也是個博識強記的學問人啊!
阿羅的眼睛也在一眨一眨亮晶晶——他不是猜測,而隻是似是而非,在他的皮膚上感受到這些微莫名其妙的不安,孩子有時就是這樣,他慶幸一心給了他孩子的直覺和天真——他捕捉到,又沒有真正捕捉到,他無法理解的東西,意識到這種東西,莫名其妙地感到驚恐,……和興奮。他可能正在麵臨著這輩子風險最大的買賣——而它的利潤,似乎同樣也不可抵擋、不可抗拒——彌賽亞!
阿羅舔了舔因緊張而發幹的嘴唇,蒼白的臉上湧上了兩頰赤紅,他提聲道:“如果大家不是很困,我想,我有個發財之道可以說來消遣一下長夜……”
小榕樹從來沒有生過病,但此刻他懷疑自己病了。因為病人才會有這樣的躁動、悲觀和抱怨,這些負麵情緒毫無頭緒地騷擾著他,又仿佛有股壓力震住他的內心,他的心好比隨風飄舞的塵埃,隨時會劇烈地變換方向,之後再像立體錯覺畫一樣逆勢飄回原來的方向……最後消耗殆盡——無謂的迷亂和損耗。
肩頭涼絲絲的刺痛,頃刻又開始瘙癢,似乎是傷口愈合時的感覺,他煩悶地忍耐著,而下一刻,這瘙癢開始蔓延,蔓延到全身,根本不容他抵抗,它漸漸擴大到了整個空間——仿似春夜那種令人迷惘、使人焦躁的氣氛。他似乎跌在一個瘋狂的亂夢中,那是一個亂七八糟的世界,色彩和聲音,淩亂而完美地拚合在一起,時而散開,翩然起舞,舞姿既端莊溫柔,又賞心悅目——絲綢般華美誘惑的亂夢。
他狠狠地閉緊雙目,色彩開始消淡了,卻又開始了聲的誘惑——他感到黑暗的深處傳來了輕輕的呼喚,這種呼喚如溫柔的波濤,如海妖的歌聲,如悄悄的情話,如飛鳥的翅膀,如潺潺的流水……這些聲音正是漸漸走近我們生活中來的、所有那些腳步聲的回音,仿佛是由成千上萬個不知名的,隻為了一天中這個時刻而活著,在填補了傍晚與黑夜間的空襲之後躲進某隻貝殼裏,在月亮與星辰的映照下酣然入睡的生物所發出的邀請,它們想把人引向哪裏?
“啊,不要鬧,我的寶寶,我們背後就是黑夜,漆黑的海水泛著墨綠的光芒。滾滾的波濤上麵,月亮正低頭看著我們在絮絮低語般起伏的浪窩裏歇息。一個接一個拍打的浪花,就是你柔軟的枕頭,啊,帶鰭的小人兒疲倦了,舒舒服服地蜷著身子睡覺吧!風暴不會鬧醒你,鯊魚不會追趕你,在輕柔起伏的大海懷抱裏酣睡吧!”
外麵,阿羅在唱著海豹搖籃曲,調子綿長清寂,隨興用著胸腔的氣,西方的歌劇美聲與中國的民族唱腔相類,優美韻圓雄厚,乘著那些音符就像乘著風一樣,從內心深處的混沌之巢似乎也要振翅飛出一個聲音來——
再加上,大海,它隻要在那裏喘息著,就能引起人們的各種情感。
在海邊,人人都會變得藝術雄偉——音樂、繪畫、英雄氣概……不管怎麼說,海總會比人腦中的預想的大百分之二十,即使內心充滿波浪,把海想得再浩瀚,實際上看到的也會和比腦中的海要大百分之二十,這就是所謂的無限吧——糖二,他的境界可能比較高,他追求的是苦難。他理直氣壯:我愛過,我崇拜過,我應該得到回報。西方人說,神秘的東方就在我麵前,香得像鮮花,靜得像死亡,暗得像墳墓,古老,神秘,燦爛又陰沉,活躍又儒滯,充滿了危險,又充滿了希望,這就是聯結東西的絲綢之路啊。在東亞,吸引他們的不是日本人那種優雅的舉止,細膩的情感或精美的藝術,而是中國人所特有的、可靠的人品……丁佼曾經說過,人生中有些角色,就是不可能秉持尊嚴來扮演。戴門子說,決不能低估中國人懷舊的力量,也決不能輕信。秋千喜歡火,她說,火是美麗的東西,當它燃燒時,常常美得令你目不轉睛,可是,如果你無法遏止它蔓延,它的火光和熱力就會撲向你,讓你也美麗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