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螢火蟲的夏夢(1 / 1)

阿羅似乎起了些變化——他的聲音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他曾把痛苦經曆說得這麼美,那是弱者獨特而悲哀的威嚴。然而他一直都恨,他隻是一直不知道如何發泄這個恨罷了……這是個充滿無限可能的世界,孩子的頭腦是開放的,他們會天馬行空地想象,一旦成為大人,想象力就會慢慢縫合起來。

老薑頭訓導說,紳士是從彬彬有禮那裏派生出來的,糖二是否也是在暗示:你現在已經無法跟上世界的步伐……孩子懂得越多,想法就會變得越來越平庸,會想得到別人擁有的東西,討厭起跟別人不同的東西,以前不認為有什麼的也會自卑。一心,是否有些自卑,又或者,那個自卑了的人,壓根就是自己!英雄隻以三種形式出現:死了的,受傷的或可疑的。而自己隻是個心靈的竊賊,自己毫無信仰,卻追求著其他人的信念,想用別人的火來溫暖自己……

那是海底裏水的呼喚,黑暗中的水聲,能在人的心中催生出……愛和欲望……源源不斷、無孔不入。小榕樹猛地睜開眼睛,在窗口透進來的光影中,那裏攪動著如同緊繃在月亮周圍的藍色綢緞般的海水,也許隻有這樣他才能意識到,此時是一個夢,一個幻影,看似虛幻,但卻令他無從著力,無法擺脫。而他的世界就會被它攪成一鍋稀粥,粘糊糊的沒有骨骼,也無從把握。他的額頭有冷汗瑟瑟而下,瞬時,他似乎終於明白過來了,這悸動洶湧的月潮,或許並不是病,也不是海,而是……女人的身體在作祟!不管他有一種什麼樣的心魄,他無法更改、無法壓抑,大自然的規律,人,也不過是大自然中的生物的一種。

他的眼前恍恍惚惚、星星點點,似乎漫天都在飛舞著兒時的螢火蟲……是誰說過,人的眼睛就像是小小的透鏡,不僅會吸收光線,在某些時候,它還會散射出某種異樣的光……田忌的眼睛就常常像螢火蟲一樣發光……螢火蟲,那奇妙的小生物在肚子的頂端點亮一盞燈,似乎在慶祝生命的點滴歡樂,炎炎夏夜裏,它們在草叢裏遊蕩,猶如從滿月裏落下的銀輝……螢火蟲一生自始至終都是一場光的盛宴,卵是發光的,幼蟲也是如此,成年的雌蟲是絢爛的明燈,成年的雄蟲保持著幼蟲時就有的發光的尾部,然而,除了雌蟲發光是為了吸引交配,其餘的,是身體的秘密。在遇到兆學疚之後,他知道了,古希臘人把螢火蟲成為“朗比裏斯”,意思是尾部掛著燈籠的人——然而,在這之前,他就知道了,這神奇的蟲子,其實隻有雄性得到了上天的寵愛,享受著飛翔的樂趣,而雌性,則一生都保留著幼蟲階段的狀態,隻能在地上爬行……

性別,有時也是一種殘酷的競爭,是彼此的均衡和製約。平等,似乎始終隻是一個遙遠的、天真的夢話。而現階段,仍然是一個暴力對抗的時代,明顯是雄性占了上風了——他甚至不能忍受走在別人的後麵,如果別人在飛翔的時候,他要墮落於泥土中爬行?小榕樹連想一想都要出離憤怒了,他冷汗如雨,手心冰涼,但他無法冷卻心裏灼燒著的火,他需要理智,然情緒卻無頭緒地、一浪浪在他腦中翻滾、交迖、碰撞……然這海又太寂寞太荒涼,且遼闊無邊,它隻是永遠轉動著灰色、藍色、碧色、黑色的波濤。夢裏夢外,鏡子內外的生涯……哦,原來許久許久以前,生命已經注定,絲線的經緯已經糾結生成……他們已經進入了一個非常遙遠的世界,一個沒有時間和空間的世界,一個他們永遠也無法擺脫的世界——織女與白袍小將,為什麼雷不將這倆倒黴蛋劈死一個呢?無論如何,這裏沒有人們可以停靠的固定基石,隻有野蠻,荒蕪和逃亡,唯一確定的,就是生命的遺失——溫暖的燭光又一直穿透他的胸骨,照進他年輕的心髒,穿透他穿透她的心,她想哭,想大叫,但叫什麼又說不出來。又或者幹脆撕碎這個身體吧!他胸臆中發出一聲悶吼,雙手扒著胸膛,狠狠地左右撕開——啪呲!

艙門在同一時刻打開,夜風習習而來,小榕樹大口呼吸,黑黝黝大眼睛蒙著一層不祥的暗紅,殺氣騰騰地瞪過去……兆學疚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他感到心髒直往上懸,喉頭一陣窒息——震懾於他那充沛的精力,狂暴,無所畏懼的氣質,以及暴風雨般不可捉摸的陰鬱暴烈的力量……他的目光緩緩向下,他的臉就紅了,而後開始發慌,他似乎說了句什麼,然後落荒而逃。小榕樹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隻見胸口纏裹著的綢緞已經被自己蠻力撕開……心理學上說,當男人別過頭時,會暴露內心的想法,遲疑時,則暴露內心的感受,若是女人,情形就正好相反——而他(她)毫不停頓,也不遲疑,隻直勾勾地逼視過去,帶點自嘲地冷笑著——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厭倦了有人跟隨的感覺,他想獨自待在這片難得的夜色之中,一個人。飛翔。發光。

——任情的人,幾乎不會委屈自己的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