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水鬼或美人魚(1 / 1)

“他們說,我們五個,在一起是偶然中的必然,因為有人代表了浪漫的理想,有天真的信仰,有厚實的根本,有刀鋒的力量,有明晰堅實的心勁,別扭中好不容易磨合成了一個小圓滿,讓我們能在深水中抱團,靠的是緊緊攀附著每一個,不能丟下任何一個逆流而上,如果有人沉淪了,我們的一部分也會隨之沉淪下去。手足合力,這才是我們在亂世中求生的途徑。”小榕樹把匕首塞給柳生,已經拽不拉嘰恢複正常,他說:“我想,他的意思我明白,而我的意思也很明白——共同進退就好,別跟老子裝聖人,誰也沒比誰偉大多少,不做手足也沒什麼,反正你總生分些,可我不需要你去死來成全我,老子真不稀罕。”

小榕樹的話還是那麼實在而難聽,可這一次,柳生眼眶有點發潮,小榕樹一向陰冷冰涼,但放開他時,他切實地感到那一絲溫暖離他而去,他咬匕首轉身遊開,他說:“我會回來的。”

——這話隻有他自己聽見,也完全沒必要讓小榕樹聽見,因為他知道小榕樹是個實際得讓人崩潰的人,他決不會相信這種隻憑感情和感覺說出來的承諾。柳生甚至可以想象,他看自己轉身時的背影,已經像是在看個死人。可他柳生不一樣,雖然他已經筋疲力盡,但他竟然真的相信,自己能回來,活著回來——他總比他天真些,所以才讓他做了老大。

但不久他就深切地明白了,並不是這樣,至少不僅僅是。

小榕樹的確認為柳生必死無疑,他的心裏空落落的發虛發堵,可他也明白,哪怕再來一次,自己還是不會拉住他——他小榕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他也懶得修飾,如果真舍得舍己為人,在船上他已經把救生衣拱手讓人了。可若柳生一直半死不活地拖累自己,生死關頭,自己雖不至於痛下殺手,但多半就會言出必行——用盡酷刑讓他保持清醒,好讓他拚命活下去。柳生多半也明白的,可他仍是選擇離開。於是小榕樹愈加不明白,這種連自己都願意接受的方式,為什麼大部分人會不願意?

一心也有救生衣,水性不差,應該不會死;伏翼和兆學疚已經確定暫時還活著;柳生……然而柳生……小榕樹也說不清楚,但自己待柳生確實會分外殘酷些,他心裏多少有些黯然,但沒有多少內疚。他照例硬起心腸,決定不再想這個問題。

不知什麼時候,月出星現——中元夜的月亮果然光潔飽滿,讓人聯想到甜蜜金黃的月餅,它的邊緣卻是銀灰色的,就像是死神的鐮刀鋒刃。冰冷的死訊包圍著生活的甜蜜,這似乎就是中元之月別具一格的灰色意蘊……月亮的光芒曖昧地滲散,周圍靜謐無聲,讓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即使周圍的一切變得真切可視,可他身邊卻沒有了唯一可視的那張臉,一切都是妖異幽獨的,完全配合中元夜的氣氛,所以他閉上了眼睛,可關上視覺的時候,其他感覺反而會更加敏銳——大海中傳來各種各樣詭異的聲音,引誘著、也恐嚇著他;甚至他能感覺到大海中的漂浮物不時地、試探地觸碰自己,可他老僧入定般,強迫自己進入休眠狀態。如果是兆學疚,他會說:是孤獨使人心靈麻木、神經遲鈍。而小榕樹隻是覺得若有所失,若有所失——雖然他並不知道所失的是什麼。

當然,這點失落感並不嚴重,小榕樹相信自己絕對會頑強地帶著它活下去。可當它回歸的時候,巨大的滿足感還是把他整個淹沒了!

混混沌沌中,他再一次慘遭偷襲,被人纏住了雙腳直往水裏拖。他一驚之下,馬上想到了柳生。同樣的伎倆,他也不計較柳生沒創意。歡喜激動之下,他主動一頭紮下水中,朝那團黑影激情澎湃地撲了過去。一觸之下,他馬上覺出了不對勁——觸到的烏蒙蒙、亂糟糟的毛發絕對不是柳生的。小榕樹急退,但已被那無所不在的毛發纏住,越掙紮越混亂,他也理不清頭緒:女人?女鬼?美人魚?突如其來的攻擊使他陷入慌亂,隨即他那不管不顧的蠻勁又上來了——反正早橫下一條心,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管她是什麼鬼東西!

小榕樹雙手亂揪,狠命掙紮,掙紮中那頭發已經把他的身體緊緊纏住,不過他並不怎麼驚慌,賭狠吧!——用頭發做武器就得有做尼姑的覺悟;就算沒半點女性意識,痛覺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