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微酸的友情(1 / 1)

小榕樹把柳生蹬出去後,隻看見那船照樣緩緩地駛遠,世界又恢複了清淨。可從驚濤駭浪裏一遭兒過來,他疲憊脫力,倒淡定了,既然使不上勁,那就先歇一會兒吧。於是他閉上眼睛,就那麼漂浮在海麵上,沒心沒肺地開始了昏睡。

漂浮在海裏做的夢,大概也隻能是浮沉的夢吧。他就夢到有人把他往海裏拖,這並不出奇,就算是水鬼吧,可他還是怒,他習慣了做老大,哪怕在夢裏也是容不得自己對危險無能為力,對鬼也一樣要橫。一怒之下,他睜開了眼睛,入眼的還是茫茫夜海,夢裏夢外並無分別,連海裏把自己往下拽的力道也一致。他不動聲色,毫不掙紮,隻盡可能地吸氣。吸足最後一口氣,他合作地被拽到了水裏,手足軟軟地漂浮著毫不著力,卻一點點靠近……然後,一點前兆也沒有,他雙手掐緊對方那細長的脖子,隻管用力。對方一掙紮,他也不糾纏,隻弓起膝蓋,狠狠地撞將過去。那黑影頓時吃痛鬆手,倦著身子滾入深海。小榕樹任浮力把自己托起,就那麼閑閑地看著水麵,看著一顆頭又咳又喘地探了出來——哪怕對方整個身子都埋在水裏,小榕樹也能猜到他正痛苦地倦縮著身體。

小榕樹又好氣又好笑,料定他是想試探自己是否真的不會水,遂陰陰地威脅:“你要再玩一次,沒準廢的就是你的招子。”

那個人竟然比他還生氣,咬牙切齒地道:“那下流的打法果然是你教的!”

這倒黴鬼正是連連遭受重創的柳生。

盡管不甘心,柳生還是把事情始末簡潔地講了一遍。聽罷,小榕樹漸漸地收住了笑容,沉吟起來,半晌,他緩緩地道:“我有一個感覺……我是說,盡管風浪很厲害,可或許我們並沒有被帶出多遠——礁石、船、伏翼和兆學疚;你摔下海後,又和我轉到了一起,這麼多的巧遇,或許可以這麼解釋,我們一直離得很近,隻是太黑了,我們互相看不見。”

柳生靠在小榕樹的肩上,臉隨意地埋在他的發絲裏,不意竟感覺濃密柔軟如絲綢,柳生困頓得鬆弛,眼睛已經纏綿得睜不開,但小榕樹的話仍是讓他一振,他喃喃地道:“撐到天亮,就不會死。”

小榕樹說:“是。”可他並不樂觀,柳生明明白白的疲憊,已經接近力竭邊緣,足下隻機械地動著,浮浮沉沉也沒見多少效果。小榕樹拿著匕首,打量著柳生累到脫形的豬頭臉,竟也下不去手。猶豫間,被柳生抱著囫圇沉到水裏一個來回,又帶了上來。抹一把臉上的海水,隻見柳生張著眼睛,似笑非笑:“舍不得下手?”

小榕樹不怒反笑:“你再來一次試試,我給你攢著呢。”

柳生笑笑,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放鬆,如此放肆,算起來,這是第一次,自己與小榕樹如此親近。此時天邊清澈無霧,萬物微微顯出藍色,輪廓清晰,連最朦朧的往事也浮現了出來……於是他的苦笑就有些柔軟,隨即,他正色道:“如果你的感覺是對的,那一心可能就在附近。”

這個猜測果然讓小榕樹激動,柳生接著說:“我想到附近找找,說不定會有發現。”

小榕樹瞄了柳生一眼,不動聲色的警惕:“用喊的,會比你找奏效。”

柳生盡力保持正常,道:“可我們不能用喊的,我們不能確定喊來的會是什麼。這片海,危機太多,天災加上人禍,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裝不存在,我們不敢任意毀了它。”

小榕樹抬眼就那麼看著柳生,淡淡地道:“你直說你想去死,我也不攔你。”

柳生臉上一僵,頓時說不出話來。小榕樹心思慎密,不可能沒發現自己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離開的確意味著去死。可被小榕樹直言說出,自己之前的鋪墊倒顯得做作而多餘,柳生尷尬,尷尬得心中發苦。

小榕樹接著說:“我的話不好聽,不是也有說得好聽的?糖二文縐縐的你沒聽懂?他本應跟著黃埔軍繼續北伐,他本來有他的出路,不需要跟我們一道的;甚至是伏摳,他也可以留在湘西,那裏有一個好女人,也積蓄下了一些本錢,他本來就想當一個小富即安的好農民,他從來都不喜歡在沒完沒了的刀鋒上打滾的江湖,可他也跟來了。”

柳生有點反應不過來,而小榕樹曆來性格別扭,掙紮了一下,冷著臉皺著眉,似乎不甘心自己得說糖二那樣又酸又文的話,但他們相互之間習性觀念的沾染交融卻是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