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離騷天問(1 / 1)

可世道還是那樣,主義和信仰頂個屁,我不信南的也不信北的,隻能信我自己!隻有自己手裏有勢力,才能徹底改變這一切!老子是用了洋鬼子的錢,賣了槍,再聚些餓匪流寇,強著不聽話的就叫他們成煙鬼病夫,人不人鬼不鬼,再強不得!本來想把邊城一衝而下,占為我的山頭營寨,沒想到功虧一簣……成王敗寇,老子認輸認命,但不認錯,我們幹預外界時,我們要有所作為時,哪個不是抱著最善良的動機?可哪個都有可能帶來新災難……兒子啊,你老子沒有錯!你們人人都當自己是屈原,一肚子離騷,都向我發!那是因為你們曾經當我是楚懷王,今天我還你們一個公道,我死了,你們的離騷隻怕還會再一次積起來,那時,你們又找誰來平你們的滿腹離騷?”

他這瘋狂的自取滅亡觸怒了所有人,人們要衝上去的時刻,隻見關鑫舌尖驟然綻開炸雷般的長嘯,就在這一聲裏,他在馬上一扭狼腰,手中的長劍劃出一道寒光,呂子瘋狂的笑就戛然而止……

那一聲嘯吼驟然而止,隻見關鑫麵沉如水,半邊臉上噴濺著血花,猙獰著悍然的英武之氣,讓人不敢直視。他的長劍上又平挑起一顆兀自滴血的首級,雙腿一夾,已走馬衝下山,扔給人一個血淋淋的背影——

“呂子的頭在此!戰爭結束了!呂子的頭在此!舉起武器,走出來,吃酒吃肉!開午飯了!算你們入夥!”

城裏、山上的人都怔住,忍不住循聲望去,隻見那一隻人頭被長劍挑在半空中,似乎兀自在詭異地笑著。

原地裏,呂子的軀體拄著木拐,仍直挺挺地站著。

戰爭,真的就這麼結束了!

沒有人留意到,眼前驟然失去了目標的神射手,遙遙地把箭簇指向太陽,一時間,似乎射失了所有的雄心和勇力,空弦一震,嫋嫋不絕,關二銀已意氣闌珊,低頭找著一心的小光頭,狠狠地摸了又摸,把弓箭遞過去,道:“嘿,小和尚,給你吧。”

一心茫然地接過,關二銀鞠樓著,漸漸隱入了山林間,頃刻,蒼涼、多味的土匪歌衝破天地劃破了烽煙,響徹了邊城三省——

“吃菜要吃白菜頭,跟郎要跟大賊頭,半夜聽見鋼刀響,妹穿綾羅哥砍頭……”

太陽煌煌地照著,戰爭結束了,他們該下山回家去了,繁忙的邊城裏遂回蕩著憂傷,焦黑的城牆、千瘡百孔的街道、劫後餘生的吊腳樓……餘燼的黑色混雜著斑斑的血跡,兩種顏色並置於一起,那麼的刺目,死亡滲透於家常生活,平實撞上可怕的意外,暴力取代了善良,這一切總讓人既想哭,又想嘔吐。

戰勝的、戰敗的,都是不絕的悲傷,那一串串的眼淚和一聲聲的號哭,就如同融化了的鉛汁,直往人的心裏灌。

戰爭向所有人納稅,男人獻出的是血,女人獻出的是淚。

對死者的回憶退去又襲來,像心河上來回的浪潮,但在那悲傷之上,還彌漫著幸存者的堅毅,堅毅是悲痛的一部分。

燒焦的土地已整理幹淨,許多小屋重新搭起,希望在每個重建的寒傖小屋裏燃起。

炊煙漸漸嫋起了永恒的舞蹈……

是誰懂得了這炊煙的力量?

伏翼一臉硝煙的黑汙,站在那裏,他盡力抬頭看著天空,看在天空上跳舞的炊煙,他第一次在憂傷的眾人麵前表現了他聞過成誦的背誦能力,那是他在戰前從秋千那裏聽來的一段背誦,當時他尚不曉得,這其實是曆經了轟轟烈烈的法國大革命後的文豪雨果,所發出的感慨,但切切實實打動了自己,令他不能強迫秋千隨居民轉移,而讓她留在原地,留在她的崗位上,寧靜地用不滅的炊煙守護著這烽火邊城!

——

“什麼都不如煙那麼柔和,什麼也不像煙那麼可怕,有和平的煙,也有罪惡的煙,一般煙,光從它的濃度和顏色就能完全區分出是和平還是戰爭,是友愛還是仇恨,是殷勤還是虛偽,是生存還是死亡!樹叢裏升起一股煙,可能意味著呼喚,家裏的煙火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切的東西,也可能意味著火災,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有時候,一個人的全部幸福或不幸就取決於這種隨風飄散的東西…… ”

血腥猶在,烽火未消,英雄仍舊抑鬱,於是,俠義的離騷,再一次在悄無聲息中隨煙消散,又漫天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