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尖利者至脆(1 / 1)

這時,小榕樹已不負眾望地悄悄插了進來,帶著點邪惡的笑,湊到呂子與關鑫之間,關鑫提防著,頑強地提防著,可他不能不恐慌,他曉得小榕樹惡毒的手段,常人想不出來的惡毒陰狠,卻又是致命的精準。但他再恐慌也不免有著飲鴆止渴的感激,沒有人能明白那兩個人在他心中不可取代、不可或缺的位置!

小榕樹開口了:“瘸子,不管你能不能狡辯過去,你曉得你是死定了,再撐一撐,不外是讓你兒子給你墊背陪葬,曉得?”

呂子的亢奮已經過去了,他開始感到晨風的冰涼,周匝的目光如冰如箭,他就像做了一個黃粱夢,三十年的卿相,不可一世的榮華,一刹那都已成空,一種可怕的幻滅漸漸征服了他。

小榕樹又道:“別忙,自殺不頂事……”

呂子慘笑道:“老子自然曉得,你跟我兒子說吧。”

小榕樹滿意地點頭,果然是個值得打倒的奸雄,又聰明又狠毒,偏偏又那麼糊塗,那麼該死!於是他又轉過去對關鑫道:“關啞,你是黃埔來的,有許多理想,也有些本事,也識得好歹,可你不該太相信你的能耐和感情,你一個人不算什麼事,也成不了什麼事!看,下麵,其實是一座空城,人我們事先全撤走了,隻有伏翼領著些機靈的在和那一大班兵匪打遊擊,捉迷藏,那一班是蝗蟲,隻想吃飽,不是壞人。可這些人就不一樣,非死不可,包括你這瘸子爹,壞透了,我們不惜血本,才收拾了這一群,不能讓你一個人賴在這裏耗下去,遲得一刻,下麵不該死的就多死一個,你曉得我不是什麼仁人君子,我完全可以隨便一梭子,把你們爺倆一齊弄死了,就跟這夥小鬼子混在一起,沒有可憐你們!下麵的,是你最後的機會,你真的不要嗎?”

“你肯給我?”

“哼!你低看了老爺我,老爺我不計較了,可我就怕是我高看了你小子,這個機會你接不起!”

關鑫的眼眶紅了,顫抖著,手中的長劍感應到人的激蕩,也在無波自鳴。

這時,太陽當空,硝煙漸淡,他們可以看到,就在那邊城最北一側、屏障一樣最高的吊腳樓的煙囪中,始終騰著嫋嫋的炊煙,隻有一個女人,至始至終也沒有離開過她烽火繚亂的家。

那沉靜的守護的力量!一個是山腰,一個是山下,遙遙相對著,似乎她們都沉靜地望著他,那是兩穴黑沉沉的深池,昔日的笑容沒有了,隻有更感人的靜美和過度的哀愁,痛苦已經把人精巧地鑄造過了!這就是湘西女人永恒的魅力!這離騷的怨與祈……

自己出湘去找出路,但卻也有外地人來這裏找鬱憤的離騷力量!地理,承載了自然與人共同的命運,承載了過去與未來,種種不為人知的心情和景象。

炎帝死在這湖湘大地,也葬在這裏,舜也死並葬在這裏,舜的二妃尋夫,把嶽陽君山的竹子都哭成了斑斑淚花的湘妃竹,蔓延了整個湖湘的淚竹。

是他的同伴兆學疚說過,這一真實的集體意識就是悲情意識,悲情是苦難的姐妹,是奮發的激素,越苦越強,越挫越奮,千載以來,正是這悲情,給予了湖南人以強大的生命力,也沉澱成湖湘文化一種特有的內在精神,才有了後來的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悲情預言;才有了若道中華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的悲情誓言;才有了中華民族精神中那種堅忍,那種悲奮!

他忽然又記起,又有一個女人,曾經跟他說過:“我們女人沒有你們男人那樣自由,人嘛,必須要負擔起壓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爺爺死了,死在他的血脈裏,活在他的血脈裏;椒椒死了,死在他的聲音裏,活在他的不能發聲的心坎裏,從此,他已沒有資格再任意流自己的血,盡自己的情……

炊煙裏漸漸帶來了飯菜的香味,山下的槍聲一陣緊一陣緩,人心被這頑強而清淺的炊煙熏染得一陣焦灼一陣軟弱,這不知不覺已是午飯時分,炊煙的地方,就是人家就是人情!人們向往著這炊煙,已經焦灼得不能再等待了!

……

呂子忽然就發瘋般狂笑,大聲道:“事到如今,老子也不怕認了,老子有才有識,文武雙全,什麼不該是老子的?革命革命,民國把老子一族人都騙進去騙出來,死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