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忌、關鑫、柳生、小榕樹皆是文武雙修,至少也粗通文墨,如何不知他引這幾句來正是借古哭今,表白自己!特別是後麵那兩句,意譯過來就是:我為何追思仰慕古賢彭鹹?且把耿介誌節始終難忘。感情萬變怎麼能掩蓋?虛偽的感情怎麼能長久?——果然引得又巧又妙,發人深思。
又聽兆學疚在下麵和著木頭的哭聲,縱聲長笑,長笑著勸道:“木頭木頭不要哭,不要悶,這沅河經過無數坎坷,再艱險也保持著一片清澈;內心硬朗廣闊的人,心裏自有恣肆江湖!”
小榕樹恨得直咬牙,他卻在下麵搖頭晃腦,恣意無比:“老大老大!你要生氣要算賬,也等明天好不好?你對我們得再好些才好,我們那麼愛你,可又怕你……不信,問!就你跟前幾個,也算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狠人了,天下本沒有該怕的,隻見了你,口裏裝著好漢,強著說話,這身上不由得就寒毛支煞,心裏怯怯的。可要知山下路,須問過來人。我下來了,你不能遠了我啊!”
這幾句不倫不類的嚷出來,誰都有些尷尬,小榕樹曉得他書生的癡狂意氣被這古人之風和酒勁逼得淋漓盡致,就死也壓他不住了,就天王老子也得暫時依從他,不然他就撒癡作狂沒完沒了。於是隻能忍氣,問他:“你要怎樣?”
兆學疚就笑嗬嗬地招手:“下來——”
小榕樹咬咬牙,果真就縱身一跳,隻在半空中時,蟒鞭卷出,打在空壁上——他本身輕身功夫就極好,竟然隻借著這一鞭的衝力就穩穩蕩了下去,恰好落在了離兆學疚最近的船板上。
兆學疚似乎有些不滿足:“老大,你怎麼不跳到水裏來?”
小榕樹收鞭,再不理他,隻坐了下來,抽出常不離身的煙鬥,一口一口地噴煙。
“哦,你怕煙鬥侵了水,不能抽了。”兆學疚酒在頭上,顯得有些醉鞠而較真,他尋完了小榕樹,拍幾下水,又仰起頭一個個嚷過去:“田少,你也是書生意氣的性情中人,糖二這一下值得你刮目相看吧?那你也依我一晚?柳生柳生,男兒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嘿嘿,你要是好漢,至少也陪我跳下來;楚霸王說富貴不歸故鄉,如錦衣夜行。關啞,你也下來濕一濕你的錦衣!木頭,你們三個,隻管在我們麵前裝!你們在熙熙攘攘的沅河上吵架,臉紅脖子粗,旁若無人,似乎世界上隻剩下天、水和你們自己,你們互相罵出來的話,怎麼那麼有激情,那麼塄,那麼有創造性呢?既然不靠天地,不靠爹娘,就靠自家兒這一身銅皮鐵骨。那也給我跳!……不過下來時記得把酒抱著下來……”
於是上麵的人,一個個被他煽呼著跳了下來,一時間,沅水波蕩,有聲有影,十分縱情恣意。
可人生畢竟不是這縱情一跳,還有人情、恩義、意外……生活是一條防不勝防的鞭子,人生像陀螺,不是跳,而是轉,不斷地打轉,旋轉著,重複著,就這樣,被曳拖著,被扣擊著,燃燒殆盡,生命狼狽不堪。
這是個苦澀而無奈的認知……酒葫蘆在他們之間隨意轉傳著……一夜醉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