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兒立馬不抽搐了,臉上大放猙獰,嘶聲嚷道:“姓關的小畜生,老子我早晚翻你三代!”
柳生一揚手,繩子一扯一送,已把人粽子一樣纏得嚴嚴實實,扯將起來時,繩子勒得他舌頭都吐出來了,手上無力,一道銀光就從手裏滑下來掉到水裏去了,關鑫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軍刀在糾纏中被他順了去。想來如果小榕樹遲一刻掃倒他,他可能就在自己身上插一攮子了!
柳生見小榕樹不發話,又把人摔回了水裏。
這時,他們又覺得腳下一涼,低頭看時,江水已經滲到了腳麵,眾人失驚,以為撞上了暗礁,忙亂間,小榕樹就咬牙切齒:“順了匕首就趴著裝死,趁機鑿船板。”
果不其然,就在方才他趴過的船板上,找到了一個汩汩滲水的鑿口,想必是船板被火燒過後也比較脆弱,軍刀又十分鋒利,竟然被他得了逞了。於是他們連忙用廢繩石灰拍著堵上了。
凶暴到此徹底解除了,然而這幾個人,人人都稱得上是人中怪才豪傑,合在一起,曆來無往不利,現在竟然被一個無武無才的幹癟老兒耍得狼狽不堪,不能不說是奇恥大辱。
那老兒被水火輪番逼著,人已半昏沉了,但臉上仍是凶神惡煞的恨著,兆學疚又怕小榕樹惱得狠了,沒法轉圜,於是連忙提醒道:“老大、老大你別氣急,不敢弄死了他,不然和潘二的量子就結大了,劃不來。”
小榕樹就冷笑:“你倒來勸我,你該勸他!”
兆學疚連忙道:“是是。”
人提上來,隻抽搐著抖動,眼看沒多少活頭了,柳生也收回了忍索,關鑫也沒看清楚他到底藏到哪裏去了,反惹得得他惡煞的一瞪。
小榕樹不滿船板上的水沒收拾幹淨,倚在高處抽煙。
兆學疚毫不節省地給那迷糊的老兒灌酒,嘴裏一邊念念有詞:“你可不敢死啊,你家土匪頭潘二我不想惹……”
那老兒看來也是個耐折磨的怪老皮,居然又好了,就推開酒,卷在一起打抖,雖沒有了氣力,仍狡猾地威脅道:“滾!老子不喝,凍死了,你們償命!”
兆學疚好笑,還要說什麼,小榕樹就怒了:“糖二!閑得瘋了?雜務是你的,快把甲板的水給我收拾了!”
兆學疚搖搖頭了,放下葫蘆酒,果然不再理他,自去取東西潑水,關鑫和柳生也亮起了詭燈,準備夜航。那老兒急了,又開始亂罵,指名道姓罵關鑫時就越發罵得十分厲害,百分坷糝,人說不出來的,他罵得出來,人想不到的事,他猜想的到。可就是沒人理他,隻當他是瘋狗亂吠。
罵了半晌,再變不出花樣罵了,舊的也念了四五遍,再沒有剛開始時惡毒刺耳殺傷力,那老兒就有些慌了,漸漸見聲嘶力竭,還打著戰,但他還是硬起,一咬牙,橫下一條心,就打算賭上自己的半條命,堅持強硬,報出自己的底價:“我也不怪你們燒我浸我打我,我也有不對,得罪的地方,你們要怎麼我也認,我隻要一個人的命,他欠我的,你們讓他死,潘二還是好朋友。”
兆學疚就歎息,要用說的,誰能比得過他?
“潘二在水道是挺厲害的,可你看我們是好欺的?邊城老大,比你們家老二差?而且在外場上,你們家老二那叫匪,上頭好幾百大洋的懸賞要他的人頭!不是鄉裏鄉親的,曉得他入行也是被迫,才容他過活沒去告發他,不然他能好?我們也惜他這一條,才一再容忍你胡鬧,可你呢?越扶越醉。你上趕著非要和我們結仇,不等於逼著潘二去尋死?唉,望鄉台上大楞楞,不曉得死的鬼啊!怎麼就不曉得好歹呢!”
這一席話下來,那老兒抖得更厲害了,這些話直指他的心,他徹底被嚇壞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在流失,這次他真不想死了,他不敢。他徒手掙紮著,在空中抓呀抓,兆學疚看他,又可憐又可笑,脫件棉襖給他裹了,又喂了他些酒,他如饑似渴地吞咽,被酒嗆著,咳著,說不上話,剛喝順些,身子骨不爭氣,又抖,牙齒也抖,憋急了,就搶過葫蘆,自己仰脖子灌。
兆學疚怔怔地看他扔開空葫蘆,站起來,臉紅脖子粗的,於是磕磕巴巴地問他:“喝好了?你想說什麼?”
那老兒的聲音本就像劈破毛竹筒似的又啞又嘶,這會被酒壯起了精神氣,偏又扯著嗓子粗呱地嚷:“你娘的!你滿嘴噴糞!你沒皮沒臉的弟弟才是土匪頭,你全家土匪頭!”
他果然就是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