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學疚也開始讓舌頭活過來說話:“快閃開吧,你們也曉得我老大性高,脾氣也不大好,最煩跟人討價還價,還是說,河無大魚,小蝦也要稱王,你們二爺不在,單憑你們也想魚死網破馬上開打?”
那兩隻船上的那料到有如此快絕的變故,隻又驚又慌,又恨又怕,又急又不敢怒,一時間無措著。
小榕樹腳下的人身體顯然有些脆弱,被柳生一扯一摔,再加上小榕樹不甚客氣的踏上一腳,這才咳著喘定:“……咳咳,閃開,我去,送樹老大,二老不會怪你們的。”
那兩隻船遲疑著讓開了些,關鑫一直幫不上忙,過意不去,這下隻得落力撐篙,讓小船刀一樣插著撞過去,飛起來。
兆學疚在大聲抱怨:“小關啊,你小子怎麼盡與人結仇啊,那田忌咬牙切齒要滅了你,美美的椒椒也盯著要收拾你,這裏又一個與你苦大仇深的,你到底做了多少缺德事啊!”
關鑫的心針紮一樣刺疼,而後是綿綿不絕的悲傷和委屈:為什麼?他的弟弟要殺他,木頭不喜歡他,椒椒怨著他,老鄉遠著他,眼前又一個恨得他死……然而這恨從何而來?他努力回憶著,但一時想不起來,可又有誰能事事究個明白呢?在這樣苦難的時代,活著就等於冒險。關鑫不怕險,但這些人……那溫厚的笑,勤懇的勞動姿態,善良本分的人,熱情慷慨的人,勇敢倔強的人,堅強麻木的人……他熟悉,了解,同情,欣賞,喜歡,也哀其不幸,也怒其不爭,但有一樣,是始終無容置疑的:那就是他愛他們,他就是他們中的一部分,他們血脈相連,共榮共辱,就如同這水、這山、這滿山的竹木,滿江的遊魚一樣自然、深厚、原始、恒久。哪怕自己曾經表現得不那麼歡喜友善,那也不是因為不愛,隻是他不愛不耐的是那個始終找不到出路的自己……
關鑫欲哭無淚,欲辯無辭,這時,兆學疚又在那裏失聲叫了起來——
“不對啊,不好——”
小榕樹就冷笑,“想明白了?”
兆學疚慘叫過就氣怯了:“這碼頭,半商半匪——敢在這沅水公然開黑店的,隻怕就是潘二爺的手下吧!他方才說二老……喂,老兒,你不會恰好也姓潘,叫大老吧?不過,要看你的年齡長相,你不占個潘二爺爺也該是潘二老爹吧!”
“呸!”
那老兒也不知是被那一句刺激著了,陡然生出一股氣力跳起來,要撲過去,柳生的忍索始終套在他的身子上,他的活動範圍就不太大,於是也沒人在意他,果然,沒跳多遠,他就被繩子絆了一跌,就不防他臨時改道去撞臨近的油燈,油燈潑在船板上就燃起了一片。關鑫也曉得沾了油的不能用水滅,隻上去亂踩,一時防不了那老兒就紅著眼,羅刹一樣撲過去,張嘴就咬,糾纏間,關鑫十分狼狽,小榕樹又不許他的兩個小弟插手。
哪知小榕樹心裏的火早騰地燒起來了:他可是玩火的積年,現在卻有人膽敢在他麵前玩這招,他能不怒嗎!隻見他瞅準了就橫腿一掃,把那如癡如狂的老兒掃倒,沒等他再狂,就又加上幾腳,踢著人滾倒在那火騰騰的甲板上,又趕著隨意踹著,令他翻滾著按壓著去滅火,那老兒哇哇叫著,渾身火燒火燎,卻死也躲不開那刁毒的腳。火滅了,那老兒也像一根被燒焦的火柴頭一樣,癱在那裏,騰騰地冒著煙,不但蹦躂不起來,簡直就是隻有出氣沒有入氣了。
關鑫、兆學疚、柳生剛開始對那老兒是又氣又恨,而後就怔在那裏,隻瞧著他的慘狀,暗暗同情起來,又偷眼看一下惡鬼一樣的小榕樹,不由得悄悄打寒噤。
他們還沒來得及有進一步定奪怎麼處置這被折騰得半死的老兒,就見他抽搐著翻滾一下,俯身撲在船板上,痛苦地蠕動喘息起來。
“裝的吧!”兆學疚不免懷疑。
柳生手腕一拉,抽緊忍索,那老兒仍掙紮著抽搐,痛苦得很逼真。他就不好狠勁把人拽起來了。
關鑫不由得瞅一眼記在心裏:這細細的繩子到底是什麼材質,不但柔韌靈活,竟然還火燒不斷?
“瘋狗病!別挨他,被咬著抓著就傳染上了!”關鑫難得色變。
又等了一會,那老兒始終撲在船板上,抽搐著喘息,小榕樹眉頭皺成一堆,應對的方式仍是又狠又絕:一抬腳就把人踹到水裏,柳生飛快地配合著控製那神奇的忍索,提拉著把人露出個頭。
兆學疚連忙走近去查看,半晌,得出了結論:“像是羊癲瘋……快提上來,使勁灌幾口酒!”
柳生忽然把眉頭一皺,斷然道:“他裝的!”
他那自信的樣子讓兆學疚有些吃驚:“你怎麼曉得?”
“他手裏有匕首之類的東西,在磨我的繩子,想掙開。”
那老兒那裏料到柳生的忍索材質古怪,火燒不斷,水侵不腐,利器割上去,也輕易不斷,反而讓忍索的那一頭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