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學疚扶著他的肩膀站了起來,就拍著他的肩膀大笑:“好木頭!好兄弟,我們和了吧!我再也不調侃你們的神靈了,頭上三尺有神靈,你們相信,就是有神靈眷顧的好人,多幸福啊!”
木頭氣平了些,臉還是漲漲的紅著,很不自然,嘴裏喃喃地罵:“你爺爺的!你爺爺的!再胡說老子管你去死!”
兆學疚瞅他暖暖地好笑,這人自粗魯到駭人,分明是一句好話,而必用罵的聲口,凶喊出來才好,但是在若幹次後,留些心,竟自也可以分辨的出那粗魯之中,居然也有很細膩的言談,不但不覺駭人,轉而感覺比那斯文的更來的熱,更來得有勁。於是他又道:“木頭,你這麼生氣,是怕我亂說話,惹惱了人,會犯眾怒,引來麻煩,你其實是好心,是為了我著想,我曉得的。”
木頭見兆學疚道破了自己的心,一時間又是高興,又是難為情,臉紅著,要罵,兆學疚已熱情地抱了上來:“好兄弟!”木頭聽這一聲,心裏一熱,也不再矯情,咧開大嘴嘿嘿笑了起來。
於是兆學疚又進一步提出:“木頭,你的槍也廢了,就不回去斷路了,跟我們去吧!你看,我老大帶的,個個是好的,保證有前途。”
木頭有些猶豫,黑眼睛看過去,看到關鑫時又氣鼓鼓地瞪一下,轉回來,親親熱熱地對兆學疚道:“哥,我認你就夠了。你要不喜歡我斷路打劫,我還會水上的把式,可以當水手,餓不著。”
他說著整整抹布似的上衣,兆學疚送他的白圍巾有些拖泥帶水,滾髒了,他很愛惜地繞在身上當腰帶了。
關鑫看著就有些不忿,看來他已扁扁的被收服了——本以為這等性高氣傲的倔強後生,必得挑起火氣,壓他一頭,方能以友論交。但此刻看來,占壓倒性分量的,竟然還是那條微不足道的圍巾。
兆學疚還想說什麼,忽然見小榕樹、柳生、關鑫已不約而同地飛快拾羅起自己的東西,站起來,趕著一條小排船就走,兆學疚正瞧得有些發怔,這時,隻見一個藍衫的身影急火火地自山林間奔了來,人未至聲先到,可不正是那又辣又俏的苗家妹子椒椒!
“你們去哪?回來!糖二先生,你答應我什麼來著!才過河就拆橋,是我前世燒了倒頭香,今世才聽了你這個壞人哪!哎——如今的人有良心嗎?那會子的嘴都像蜜缽,轉過背去再看!”
兆學疚哪裏還敢應聲!隻撒開腿就跑,木頭為了掩護他,落在最後,虛攏著去攔椒椒,椒椒隻要去揪兆學疚,兩人追著攔著來到岸邊,兆學疚恰好爬上了竹排,關鑫隨即將長篙一點,小竹排箭一樣離岸而去,再夠不著了。
椒椒在岸邊怔了半晌,一把揪住了跑不及的木頭,嘴裏不歇氣地數落:“好你個木頭!就是你牽的好線搭的好橋!你賠我人來!不然你別以為自己是豆腐落在灰窩裏,吹不得,打不得!自有人能管你!”
木頭聽這句是有些怕的,可昨夜不巧被兆學疚冉上,一捧野果、一條圍巾的交情被他說得天花亂墜,又連哄帶騙,半強半求,硬是要他作了一夥,於是隻得隨順他一同去尋了椒椒來,椒椒自與他又有一番秘密交易,也被繞進去哄來入了夥……一夜合作無間,如今拆開來並不順遂,木頭又能有什麼法子——自己哥都叫了,還能不擔著!
椒椒接著罵:“我當時脂油蒙了心,雀糞糊了眼,我會信了你!你隻圖個人的利祿,哪管世人的好壞,你一臉慈眉善目,滿腹的酸水辣湯。最大的炮竹,天雷打在你頭上!”
木頭的臉憋得通紅,見不是頭,就忽然一個金蟬脫殼掙開破舊的外衣,椒椒揪了個空,跌腳間,木頭連忙一個猛子紮到了水裏,再不冒頭。
椒椒氣得在岸邊直哭:“我可有什麼拘魂召將的方法,拿了這夥子人來,叫我剁搭一頓,出出我這口氣!這翻江倒海的,擰成股子騙我,我啃他一萬口肉!我要到廟裏向河伯許願,保佑你們遭風遇浪,折舵翻船,一股腦兒喂了丈二長的鯰魚!河伯爺爺有靈有聖,百叫百應,叫這夥子強人翻了船,落了水,做了魚鱉蝦蟹的口糧,弟子專來替您重掛袍,殺白雞,白羊祭賽!”
狠話到這裏,她照例又後悔,連忙合十低聲念道:“河伯爺爺,方才我是瞎說,作不得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