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江湖之遠(2 / 2)

兆學疚似乎忽然被人重擊一拳,蒼白了臉,半晌說不出話來。而小榕樹仍悠悠地隻管說下去:“群眾在政府麵前請願,死,46個,150多受傷,有個酸秀才 說,這是民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

關鑫在一旁一字不漏地聽著,心中暗驚,他忽然意識到,這夥江湖人,似乎比他想象中更複雜些,而他的這位搭檔似乎也……他背著身子,豎著耳朵,搭訕地去倒一杯茶。

這時兆學疚勉強道:“我不相信他會下令開槍……”

“混小子,是人養的,你這忽兒吃了橄欖灰,回過味來了?這恐怕是說不清楚了,可就算把天也說轉過來,執政府罪責難逃,他段歪鼻罪責難逃……他得倒台了。”

兆學疚勉強笑了笑:“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我們在野說野,我以為我們在說柳生……”

“你以為不是?這背義就跟婆娘家偷人一樣,隻要嚐過了一回,就不愁第二回了。他柳生要是318之前來,我還有可能網開一麵……”

這話實在難聽,兆學疚急眼了,一下子跳了起來,小榕樹便冷笑:“少跟我扯大道理,在野說野,我知道你那幹叔叔這事幹得不地道,誰都可以吐他兩口,可就是他不可以,這是江湖,江湖最不齒的就是樹倒猢猻散。要不是在這種地方,我早就三拳兩腳,打出他的腦子來了。”

關鑫忽然覺得腿上一熱,原來自己端了杯熱茶,而手在發抖,整杯茶倒在了褲子上……

“老大——”

“你嚷什麼!急急火火把我逼出來要幹什麼?再逼真些的口技你都見過,那小田雞一群假獸就把你嚇住了?你唬你爺爺啊你!你真從天津衛的船上摔了下來,隨便紮一猛子就在這沅水冒頭?來唬你爺爺!莫忘了你混搭得再歡暢也是從我的門下爬出去的。柳生走投無路來尋我,你呢?真是來尋我入夥的?”

兆學疚馬上金剛化佛,軟了下來,隻訕訕地賠笑,小榕樹似笑非笑,先是回頭瞥一眼,那群苗家小弟馬上低頭側目,不敢看過來,他又把聲音壓得低了些,直逼到兆學疚的耳邊——

“果然混了黃埔吧,東征好英雄啊!我們這個窮地方,沒想到一亂倒亂出熱鬧來了。這次要北伐,你來做先鋒還是奸細?還是高尚點,叫斥候?想拉攏,想束反,想跟老爺我唱什麼主義大義的?告你,江湖隻講一個義,義氣的義!你也想想你被招安從良的籌碼是誰給你摞起來的!就不算別的,你要蹦躂,就先把丁老板的債了了。”

兆學疚整張小白臉臉越來越難看,最後竟完全失了色了,“丁老板”三個字似乎一下子抽幹了他的血液,他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手顫抖著要去支著腦袋,全身戰抖得就如同風中的柳葉……

關鑫知他用的是口技中的氣聲,很難聽得周全,隻盡力捕捉到一些詞彙,但也夠他不寒而栗了,他戰栗,是心驚,也有激動,如此刀鋒一樣敏銳凶險的殺傷力,這是多麼強大的一股力量啊!

“你這個殺人不見血的儈子手,一刀子害了兩個,回頭你幹幹淨淨,還跑到街上去看出殯!那隻小田雞,土司家的破落少爺,矮子摘天星,空高一顆心。有學問,有些本事,還有架子,你們聊得蠻投機,就像那天津衛的破落王爺格格一樣……可你沒資格說你對付不了他,別忘了丁老板一條命已經墊出去給你當經驗了。”

小榕樹的話就如同惡毒的鞭子,亦步亦趨地打擊得兆學疚整個人滑倒在地,手在喉嚨抓撓著,吼間“咕咕”作響,受傷的獸一樣,隻是哭不出來,似乎要吐出滿腔的心和血來才能消解的痛苦。

他們都見過他談笑揮灑,哭笑由心,率性機敏,生死關頭愈見他有層出不窮的見識和學識,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與傳說中的糖二先生一摸一樣!何曾見過他這等狼狽鬱結的模樣?

出於同情和尊敬,也許還有驚嚇,他們都默默地轉開臉,不忍心看。而心中對他們的這位老大的手段,更是敬畏交加。

關鑫怕自己失手打了杯子,於是悄悄地把杯子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