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貓頭鷹的肉(1 / 1)

篝火溫和地跳躍著,一下一下地舔著裝得滿滿當當的大鍋,鍋裏咕咕地往外冒著熱香……

一室之內,這聲音是那麼的美好,熱香都沸騰了,卻絲毫也溶解不了這裏僵硬生冷的局麵——他們最善於化解這種窘境的人,此刻正撲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著,摹孿著,獨自吞吐著銷魂蝕骨的悔痛和遺恨。

“他母親的,別哭哭啼啼的,你借死人哭自己啊。你裝死狗夠了沒有?沒過癮就剁了入鍋!死也死了,你裝這死樣子叫誰看?”

小榕樹叱罵著就去踹他,兆學疚就勢在地上打個滾,仰躺在地上,長喘了一口氣,眼眶仍是潮紅的,衝著小榕樹苦笑著咳了幾聲,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抱怨道:“老大,你也太狠了,會逼死人的。你也不怕逼得我一時羞愧起來,恨不得一繩子就吊死了。”

小榕樹依然怒:“胡說八道!大江大海裏都搞過來了,卻在陰溝裏翻了船?你要這麼不中用死也就死了,不可惜!起來——別忘了你是糖二。”

兆學疚賴不下去了,許多舊事隨著這一聲稱呼滾滾而至,他長歎一聲,翻身而起,整一整衣裳,居然就好意思大馬金刀地重新落座,嚷一聲:“弟兄們,上酒肉啊!再熬我都聞到焦味了!”

隨著這一聲喊,他又恢複了糖二先生的開朗和威嚴,毫不阻滯地把方才的狼狽失態一筆抹去。室內石頭般沉重冷硬的氣氛隨即水一般融化了去,那些漢子歡喜地應著,忙亂地去準備開飯。

小榕樹搶先在桌上鋪下一張地形圖,“連人帶貨,隻要過眼下這一個關口,下了山就是魏星閣,到處都是通向邊城的船隻,別說水路不歸他管,就算他小田雞本領通天,聯合了潘老二,也封不住水流。”

兆學疚低頭觀圖,眉頭就皺了起來:“硬過隻怕夠戧,船兒搖出大海,要用大錢了。那小田雞不是善茬。”

小榕樹不愛聽這話,眉頭一豎,又要發怒,兆學疚苦著臉得空抱怨一句:“我隻是感歎一下下……老大,你這麼把我往死裏逼是要逼我幹啥子?吩咐一聲,糖二就會盡心盡力,不用這麼狠的。”

小榕樹冷哼一聲:“那可未必……夜貓進宅,無事不來。我也不想問你們入湘來要幹什麼。”

他的眼冷不丁掃一下關鑫,兆學疚連忙道:“那是小關,自己人,正宗的邊城生苗。走私也好,夾私也好,我們正好同路,一道回邊城,這是一致的。田忌守在外麵不讓過,這是不對的。我們當然要一起對付他!”

柳生也趁機走近,小榕樹的目光寒煞煞的,但至少沒有再跳起來打人,於是柳生也挨著坐下了。

這時,熱騰騰地大鍋恰好整個端了上來,兆學疚把圖攏到自己麵前,騰出了地盤。辣香頓時溢滿了整個小樓,笑容在每一張臉上綻開……

在舉筷前,關鑫仍在犯疑:邊城苗家,雖是靠山吃山,可吃貓頭鷹,似乎還是有些匪夷所思。難道在自己離開的一年裏,那裏的飲食也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為什麼?

家鄉,這麼近,這麼熟悉,卻又不知怎麼,反而覺得遙遠陌生了起來。這一年來,變化著的似乎並不僅僅是自己。

……貓頭鷹的肉雖然糙,但很香。

正快意地吃著、喝著,這時,外麵有人大聲唱著耳熟能詳的土匪歌走近:“吃菜要吃白菜頭,跟郎要跟大賊頭,半夜聽見鋼刀響,妹穿綾羅哥砍頭。”

這古老而微帶傷感的歌,唱的正是他們湘西每一代好漢的人生——歌一代一代的傳唱著,人就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樣的浪漫和悲涼,最後曲終人散,一首歌的人生,誰也沒有落下。

兆學疚聽著,忽然就慢下了筷子,微笑起來,這是個嫩澀的嗓子,唱的隻有豪邁和壯烈,絲毫也沒有感慨和悲涼。

這是個熟悉的聲音啊!於是兆學疚笑得更開心了——

“老大,我們有幫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