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咯吱咯吱”地停在了一間客棧外。
那客棧外飄飛著一幅破舊泛黃的白布幡,上麵就鬼畫符似地狂草了“客棧”兩個大字。倒是一間兩層的竹木小樓,隻是屋子破得像一個乞丐的上衣,到處有塞著青草的漏洞。
客棧的兩扇大木門大開著迎客,就如同一個張著的陰冥大口,陰寒慘淡的氣息撲麵而來……傳說中的死屍客店!
柳生自問不是膽怯的人,卻不知怎麼有些漸步不前。他的身上尚有溫暖的陽光流轉,而在門前卻如深淵,不可測的漆黑和暗黯沉默,似乎正嚴肅而貪婪地睨視著他和這一點子光明熱度,張牙舞爪得如同猙獰的鬼魅,準備著要吞噬這一切。
梯瑪已輕車熟路地率先走了進去,柳生不好再遲疑,推著車子“咯吱咯吱”地進門——陽光一路扯著胖而短的影子,留戀不舍地送到門前,卻怎麼也不肯再探頭進去……
柳生隻覺得眼前陡然一暗,身上的溫度也迅速降了下來——果然是一條門檻兩重天!
四下裏亂堆著些桌椅,廳堂裏卻空蕩蕩的,飄蕩著死亡的空溟氣息。他們的車子連同棺材,就放在正廳,又為這氣息增加了實質的存在。
柳生一身白衣,平淡而麻木的臉,正好充當守靈人。
梯瑪進門後似乎又活泛了許多,一再凝重地叮囑柳生千萬不要去看門後——其實才一進門,柳生就掃過了,那傳說中屍體停靠之處此刻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梯瑪看不到柳生終日木著的臉上有任何好奇和驚悚,不免有些失望。於是他又轉身忙活著去揭棺材蓋子,冷不丁柳生的手鉗子一樣擒住他的手腕,沉聲喝問:“你幹什麼?”
梯瑪又痛又怒,高聲嚷道:“幹啥子,我還能幹啥子!我請他出來休息,晚上好走路!不然這千山萬水的,你還推他走啊!那你請我來幹啥子!”
柳生這才放開走,不自然地側過臉去,梯瑪瞪他一眼,慢慢地推開了棺材蓋子,此時,他如願地看到了柳生的木臉出現了裂痕。於是梯瑪的心燙貼了些,同情心回籠,低聲哄勸道:“後生哥,怕了難受了就別看,上樓去吧,這是我們走腳人的活兒,樓上才是人歇息的地方,去吧,好好睡一覺,聽到什麼也不值得探頭下來看啊!”
柳生怔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梯瑪拿不準他是什麼心思,於是一邊慢慢地開棺,一邊留意他的麵色……隨著木與木之間摩擦著緩緩嚓開,幹冰的冷凝和沉悶的屍氣撲麵而來,柳生似乎突然被利刃刺中,全身劇烈一震,終於不堪忍受,踉踉蹌蹌地轉身大步上樓。
梯瑪又似得意又似同情地歎息著,搖了搖頭,自包袱中取出黃色的紙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