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趕屍的啞狗功(1 / 1)

柳生上得樓來,似乎被什麼追趕著,逃著進了一個房間,又隨即掩上門,走到靠窗的床鋪前,上床,躺倒,蓋上鋪蓋,合攏雙眼,這時,他才感覺到了自己的顫抖。

這是害怕,也是渴望。那追趕著他的東西,正是這樣的一段回憶。那棺材下的人,會帶起這一段回憶,令他害怕;但那人也能連起這一段珍貴的人生經曆,所以他渴望。

那段記憶一下一下戳著他年輕而孤寂的心。有人說人永遠也無法回到過去,但有些人卻必須回到過去,柳生就是這樣,他必須回去,不管回去的路有多艱難,都絕不能停下回去的腳步。

樓下的響動過去了,梯瑪上樓來,轉悠了一會兒,在門口幹咳幾下,等不到回應,還是推門進來,見柳生不動,又搭訕著湊近:“哎,你不怕吧?要不要……總之,這裏怪事多,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無論聽到樓下有什麼聲響,你都不要好奇……算了,我也在這裏陪你,給你壯膽好了。”

“不需要。”

柳生的斷然拒絕讓梯瑪好生尷尬,但樓下真又來了一連串的怪響:許多人罵罵咧咧的說話聲,腳步聲,笑聲,重物放置的聲響……梯瑪的醜臉駭得發青,死也不肯出去了。

柳生鬱悶,他實在不習慣與人同屋,特別是同眠。這時,他又忽然想到,原來他也曾與人通鋪而眠,而挨得最近的那個,竟又恰好是他一直最恨最怕的人。莫不是記憶出了錯?還是感覺出了錯?

單薄的樓板間聲音肆無忌憚地傳進來,而後還有光影,他們竟然還點燈燃火!梯瑪戰戰兢兢,“你別怕……真是狐仙嫁女嗎?你覺得是什麼?”

柳生的木臉竟然晃過一絲懷舊的溫柔,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口技。”

梯瑪慌了,驚道:“不是的,你看還有光,縫間都是人影,鬼是沒有影的……”

柳生的臉頃刻回複了木然的神氣,可就在他睜眼時,底下的光影忽然熄退得幹幹淨淨,連聲息也刀切似地一並斂止。

梯瑪傻眼,驚得都結巴了:“不是,剛剛……”他的話被嚇得吞了回去,被柳生陡然變得刀一樣鋒利冷硬的眼色。梯瑪甚至覺得,自己走了大半輩子的屍道,什麼鬼怪都見過,卻隻有屍體是安全的……人是最不可靠的。

止住梯瑪的聲息,柳生無聲地探近窗口,從窗縫中側目,留意著外麵的動靜。

“裏麵裝死的都給老子們死出來!三聲不出來,老子性起,直接放火!死的就讓你再死一次!”

柳生猶豫著是否該動,梯瑪已經一溜煙從柳生的震懾中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地衝下樓去,柳生隻好跟上。

樓下一切如舊,似乎方才的聲息光影,不過是鬼魅作祟,而待人近,它又瞬間褪得幹幹淨淨了。

外麵叫囂聲急,於是來不及仔細探究,他們扔下門裏的一切,大步搶出門去。

門外,圍攏著的一群,正是田忌帶著的那一夥,正晃動著刀槍,叫囂著。

梯瑪從裏麵一路哀告著衝出來,而他又早換上了走腳的那一身行頭:腳下一雙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長衫,腰間係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腰包藏著一包符。倒也煞有其事。

他們打量著梯瑪,梯瑪也打量著他們,而後自以為找到了恰如其分的討饒辭令:“大王,我是正經的走腳人,窮……”

他的哀告被一記耳光打斷了,一個漢子窺測著田忌的臉色嗬斥道:“死老司,也不睜大狗眼看清楚,真當老子們是土匪了!”

“大哥,大爺,老爺……”梯瑪馬上改口。

田忌仍是一襲黑錦湘繡披風,站在一旁看柳,淡漠高遠得似乎事不關己。

他的手下忍不住請示:“田少……”

田忌淡淡地發話:“趕屍的,不都會啞狗功嗎?試試。”

這話一落,隨即有一頭呲牙咧嘴的豹形大狗被讓了出來,朝生人尖銳地吠叫著,田忌手往梯瑪的方向一指,大狗“嗚”的一聲低嘯著,就衝梯瑪直撲了過去,梯瑪慌了手腳,忙不噠地在腰裏掏抓著,但這時什麼都不靈了,梯瑪幹嚎著抱頭窩倒,顧頭不顧尾。

田忌那一夥哄笑鼓噪著,冷不丁一隻手從旁閃出,電一般切近,又準又狠地叉在狗跳躍中的喉管上,狗隨即悶叫在喉嚨裏,而那隻手根本不容它掙紮,把它叉在半空直接一摔一頓,從地上撿起一塊斷磚順著大張的狗嘴就直捅進去,把它半死不活地卡在喉上。

狗啞了,“嗚嗚”地趴在地上幹噎著喘氣,連撲騰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們有的笑聲還沒來得收住,笑容就這麼凝在臉上,凝成了笑與愕的怪相。直到這時,他們才看到了影子一樣的柳生,似乎是白日見鬼。而柳生依然木著臉,省之又省地吐出兩個字:“啞了。”

現場一陣啞然,隻聽到田忌拍拍地鼓掌,而後悠然道:“很漂亮。不過可惜,這不是走腳人的啞狗功,是走私人的……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