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往事如煙如嵐(1 / 2)

光線漸漸清朗了些,風越發大了,看來離洞口已經越來越近了,於是關鑫忍不住問他的同伴:“你帶武器了嗎?”

“帶了……你見過的,軍刀。”

任人心念如電,分析得再通透,但都難以判別凶吉,於是上尉笑:“小關啊,不管前頭是什麼人,他總先是主人。而我想去做客,然後交朋友的,動刀子,就方才那個黑小子那關我都過不來。”

話音剛落,船身微微一震,繼而停下。眼前幾把鬆槁火溫暖地跳躍,下麵是幾張比火還熱情的笑臉:“哎呀!弟兄,你們怎麼這麼晚?快!聞到酒香了嗎?陳年老釀!弟兄們早喝開啦!”

於是兩個晚來的“客人”暈陶陶的,被幾個熱情的“主人”舉著火把引出洞口……豁然開朗,七竅卻同時被占滿:鼻裏聞到的是酒肉香味,耳裏盡是熱情豪爽的笑聲,眼裏是溫暖的火光、好客的人……

夜晚來了,是陶淵明沒有描繪到的,夜晚的桃花源。

雨停了,蒼穹如果有月,應該差不多是清輝滿山的滿月,可惜沒有。星光也黯淡,天空就如同一層厚厚的黑色天鵝絨,深沉,純粹,鋪天蓋地地蓋下來,峰巒和山林就像得到溫暖和保護的孩子,靜謐乖順地睡去。但總有些頑皮的孩子,不願蓋被子,也不願睡覺。

此刻,那些頑皮的孩子們似乎全都集中到了這個山穀裏來了,他們燃起一束束的火把,囂張地喧嘩著,逼得黑夜連忙卷了他被拒絕的天鵝絨毯子,遠遠避開——不然,這些無法無天的人,一生氣沒準就攏起騰騰冒煙的火把,連珍貴的毯子也一把火燒來照明!

關鑫和他的同伴趁這夥人糊裏糊塗著,他們自己也糊裏糊塗地混在了這夥人之中,就像走在混淆未開的一個世界裏一樣。

習慣了這鬧和亂,漸漸可用肉眼分清看徹:一圈火把插在外圍的山壁上,圈出這方圓百來米的山穀,黑夜和寒冷都不敢隨意打攪入侵,圈子裏的一切都顯得渾濁而真切、鬼魅而狂放。

裏麵又有三堆大大的篝火,每一堆篝火上,照例用鬆枝掛著吱吱冒油飄香的肉食,旁邊則各各圍坐著一圈圈一二十條像關鑫那樣的精壯漢子,香烈的老釀和烤好的肉就在他們之間隨意傳送著,同時也傳送著各種信息和豪烈爽朗的態度,以及並不常有的縱情醉飽。

火光溫暖地跳躍著,騰騰的煙霧繚繞著,人和影觥籌交錯,似乎每一個都是黑臉豹眼、結實得可以打狼的身軀,可靠得像山一樣的姿態,有的話多些,但都有著相同的東西,哪裏還能單獨尋出關鑫的影子?

上尉落單了。

關鑫清楚他們相同的東西是什麼——他原本也應該走到這一步,成為這中間的一員的,那是一種山地異族的濃烈血質,舊時的烽煙激蕩,河流要奔向江湖的神秘力量在作祟,他們向往出路,向往奇跡,而在這裏,奇跡往往隻能是勇敢的獨生子。

那勇敢造就了數不清的魯莽、流血和不足道的死亡,但也曾經造就了奇跡,有人在十五年前點燃了輝煌的烽火,那餘燼甚至殘存了他們邊城生苗慘淡無為的十五年。

關鑫直到現在都不能相信,那個曾經用勇敢創造奇跡的人,竟然就是他頹廢浪蕩的父親!

每當一聽到人半羨慕半欽佩地嚷嚷:“你算個卵!好漢是天給的種!人家關二銀十一歲就×出兒子來了!”關鑫就覺臉紅,覺得羞愧而憤怒,甚至還會委屈和自卑——他就是證明那個關二銀過人本領的證據,後來變成了這個人唯一的過人之處了,所以得常常掛在嘴邊誇耀著。

那樣的一個人,叫他的兒子如何能相信那個英雄的瞬間?盡管那個瞬間,他曾親眼目睹!

其時,兒子七歲,老子十八歲,辛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