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山裏人家(2 / 2)

就在這時,關鑫隱隱的警覺又開始抬頭:他們是否被拽著走得很深了?是否該馬上回頭?畢竟,在這充斥著神性和魔行的地方,每一段行程,每一個故事,每一顆人心,都能延伸至無限幽深的地方。

關鑫斟酌著用詞,要引他著了魔的同伴走開,不料,他的同伴似乎也料到了他的意圖,在他開口前就毫不客氣地封了他的口:“噓!聽——不管你說什麼,你說的能比這唱的還好聽嗎?”

關鑫被噎個半死,不好發作,隻氣破了肚皮,而那唱的也著實好聽,又遠遠強似先前所有聽到的。她那甜潤宛轉的音色,拖著又嬌又俏又清的野韻,不似人在唱,倒似山間一隻會發人聲的黃鶯在嬌啼。

隨著歌聲,人也從山間冒了出來,走了過來,一個山精似的妹子——不分時世的苗家女子裝扮,白裹頭、藍衣、背一個大背簍,更顯得她嬌小玲瓏,青春明媚。先遠遠見她走路昂首挺胸,天然直俏,天色不影響她,天時不影響她,隻要她走過,就是一路陽光一路歌,有水的靈動、山的挺拔。走得近些,又見她的藍衣上還飾有許多繡花、滾邊和係帶,樣式為鑲欄杆的大襟短衣、外束繡花圍腰,闊腿長褲,都以天藍為底色,最打眼的,卻還是下麵大大方方赤著的一雙纖秀的天足。

上尉忍不住就將那半調子的山歌挑侃地唱了過去:“鄉裏妹子進城來,鄉裏妹子沒鞋穿,何不嫁到我家來,上穿旗袍下穿鞋!”

那女子的眼睛如水晶一樣,遠遠地瞥了過來,隻管眼光光地看人——看著,看著,眼光就暖了起來,潤了起來,宛如這殘冬化春一樣。然後,忽然就停在那裏,“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笑聲那麼縱情,那麼輕盈而富有朝氣,富於感染力,聽的人會看著她微笑,而漫山遍野早綠的草,早開的花,特別是破冰奔流的潺潺流水,似乎都感染了她青春的快樂,她就是春天的精靈,它們都陪著她在歡笑,她們的笑聲在山裏久久回蕩著,春天在那一瞬開顏了!

笑著,她舞蹈似地奔了過來。

她腳步不停,嘴裏不閑,笑聲一停就大大方方地應了回來:“城裏伢子你莫笑,我打赤腳好得多,上山能挑百斤擔,下河摸得水田螺。”

歌聲餘音未落,那女子已奔到了他們麵前,仿佛放著光,渾身的衣帶飄舉,動感十足,白裹頭下垂出來的兩根粗辮兒還一跳一跳的,額上滾下晶瑩的汗珠,臉似桃花,白中透潤,眉眸溜黑,杏眼含情又含笑,火辣辣的透出一股暖色,胸前青春飽滿的曲線劇烈地一起一伏,最迷人的是她在女性的嬌媚中等量地糅合著一種不可抑製的野性,令人感到一種生動而不可捉摸魅力。

她就那麼站在他們麵前,看著人,須臾又有點羞澀,低頭蹭了蹭赤足,又暖又甜地抿嘴一笑,一轉身,去放背簍,說的話又愛嬌又貼心,就像他們中的一個是她最最親愛的久別情人,而她隻有喜,沒有怨。

“我帶回來一隻烏雞,我給你們燉雞吃!”

那女子捉了“咯咯”叫的烏雞,收拾了東西就奔向溪澗,她的腳步輕盈靈動,無不顯示著主人的熱情和好心情,就如同一頭春天裏到草地撒歡的小鹿。

兩個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豔福和奇遇弄懵了,就像進了仙境的書生劉阮或在夢中流連的襄王,被桃色的雲彩光環籠罩得暈陶陶雲裏霧裏,卻又舍不得醒過來。

上尉曾是情場上過來的多情人,自然懂得那女子渾身光彩的意味,於是對關鑫不無羨慕:“兄弟,你有福啊。不過口風太緊了吧!”

關鑫嗡嗡的,舍不得否認,黑臉紅著,心跳如鼓,不知怎麼心裏就浮起了一張臉,那是惟一一張,也是最珍貴的一張,印在他心中的,異性的臉。她的笑容沒有眼前這美麗生動的女子的青春與光彩,卻慰籍了他所有離開故鄉的日日夜夜。那張臉總在他寂寞脆弱時,一次又一次在他眼前閃閃爍爍,那張臉蒼白,嫻靜,溫暖,憐憫而溫柔地微笑著,隻有靈魂會這麼笑。

於是關鑫的心慢慢寧帖下來,漸漸恢複了原有的頻率。他淡然搖頭:“不是我,我不認識她。”

“啪”的一聲靜物落地的悶響打斷了關鑫柔軟的思緒,他抬起微長的豹眼,看到的是一張蒼白失驚的桃花臉,一個盛滿雞肉的木缽跌在她的腳下,雞肉傾灑一地,另用小碗裝著的雞血也顛了出來扣在地上,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