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翼和一心都發急,兆學疚卻能想到這個結果,隻是沒想到小榕樹會看得開想得透。一句話,幾十年的基業,十幾年的重建,百十個浪蕩的歲月,土崩瓦解,卻也不能不惆悵。
小榕樹一句話道破:“混星子的生存法則已經不適用於這個江湖,青幫血腥無恥,確實是適者代之,很正常。去吧!”
他們又怔住了。
兆學疚忽然上前一步,問出了他們兄弟幾個想問的問題:“老大,那我們呢?”
小榕樹不耐煩,皺著眉頭道:“若要官兒,殺人放火受招安。有嘛不好的……要不願進青幫就從良吧,去,都去!”
“怎麼從良?去找誰招安?”兆學疚毫不示弱:“你得告訴我們以後的路兒該怎麼走!”
小榕樹跳起來就要打人,兆學疚不是不怕,卻不肯躲,伏翼和一心又走過來,一左一右幫住兆學疚,都眼巴巴地看著小榕樹,小榕樹便打不下去。他放下手和架子,慢慢地蹲下,龜縮著抱起了腦袋。一心便湊近,看著他,滿臉淚水。
兆學疚逼回眼淚,冷笑道:“你可以說你不知道,可你不能說你不懂或不管,你小榕樹可以不懂不管,可慕容晴天的兒子卻不能,他得配得起大盜之道!你不認麼?多的是人認!死也認!活著的,你姥爺和烏嫂,正在忙工廠的籌建,為了管照三不管失去妝園之後的民生;你大群弟兄等著你安排前程;丁老板等你接管江湖後繼續護孫先生走正道……那戴門子是慕容晴天的掛名夫人,你別說你不知道,戴門子是為了這個,不是因為她的小腳兒才固步自封,她是為了你,慕容晴天的兒子,才在妝園守了你一輩子!一心,你放聲哭吧,不怕,老大不肯說,我替他說,他也不肯哭,你替他哭!伏翼,你拉住他,他打你就受著!老大,有些兒東西它非常珍貴,光靠嘴和金錢傳遞不了,這是戴門子最後逼著教給我的——那些兒東西,隻有時間和身體才能傳遞,你的人生看上去很開闊,而她的人生顯得很狹窄,她根本不肯行出妝園,那是因為她把她的人生都分給了你。我知道,她教會你怎樣兒防禦災難,怎樣兒應付困境……她就是忘記了教會我們如何麵對失去她這一災難和困境。古希臘斯多葛派哲學家艾比科泰德曾質問一位因房子被燒成白地而傷心欲絕的朋友:既然你很清楚是什麼支配著宇宙,你怎麼還這麼放不下一堆兒磚瓦石塊呢?——讓我們都被迫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我們都在他人的淚中獲得新生的勇氣。浮生卻如此沉重,總在不斷追逐又不斷幻滅。居然有人管這個叫成長,叫成熟,叫曆練——我不能,我也不能,老大,你得振作,不然,我撐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