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如梨如杏(1 / 2)

2、武江湖

天上掛著一鉤彎月,反射到冰河上,流光徘徊,清冷孤寂。河邊柳光禿如死,世上像簡直沒有一樣生物,令人感到刻骨銘心的悲涼,他忽然渴望來一個瀟灑脫略,不拘形跡的朋友,他要拋卻一切顧忌,對他傾吐種種牢愁,而且告訴他近來獨自埋在心底,連喜歡的女孩兒也瞞的密不透風的苦悶。然而,隻怕他再無資格做那樣兒的人的朋友了!

心裏沒火,再多的酒也燃不起熱血的搏動,然而他仍隻是木然地往嘴裏、喉裏、胃裏灌酒,恨不得把血都換轉成酒精!原來,喝酒也講究心情,而不是心情由酒來喚醒。他醉了,然而仍舊覺得生命太過沉重,不是高歌喧嘩、風流浪蕩的花醉,不是步履搖晃、沉重落拓的孤旅客醉,而是腦筋清醒、眼光透徹的獨醉,即使醉獨,他想用喝酒忘卻的所有往事仍舊還在他的腦海裏……然而,他看見自己在生活中那樣不知所措,就像他獨自站在無邊無際的海灘上,無論走向何方都永遠不能再與她相見。

一開始,喝酒是為了勇氣為了麻醉,而漸漸地,變成了懷念,再後來,也忘了懷念什麼,所有的,都集中在去品酌出那最美的那種暈暈然、陶陶然,放鬆放縱的好滋味兒。然而,卻無論如何也喝不著,醉不出來了!……那一次,酒淡、菜冷,最寡的酒,卻又是最好的一次醉酒!

伏翼的嘴邊隱隱露出了笑意。這笑卻嚇得秋千的腳步一頓,走不到跟前來。伏翼就回頭,道:“你別過來,這邊冰滑。”

秋千身上已經換回一件夾錦棉的新藍棉襖,脖子上圍著白色針織圍巾,顯得素雅而大方,再加上一場崎嶇不平的人生經曆,使她變得深沉,變得貞靜,悲傷的情緒,似乎豐富和純化了她的靈性。她站在冬眠的黑柳下,身姿若柳,然而伏翼的眼裏依然是一片死寂。秋千伸手過去跟他要酒,伏翼怔一下,習慣溫順地服從。

“莎士比亞說:好酒也是個很好的夥伴,每個人喝過後,都會高高興興的。”秋千喝一口酒,又道:“伏翼,你並不高興……你身上,第一次擁有了一個熱戀者的特征:雙頰深陷,眼眶發青,神思恍惚,胡子拉碴,膝帶鬆動,帽簷不扣,衣袖下垂,鞋帶淩亂,沒精打采,懶懶散散。”

伏翼隻怔怔地看她,並不能反抗地接受了她的憐憫。

秋千又輕聲道:“伏翼,你愛她……你懷有這種愛情,卻想避開眾人,把它藏在靈魂最深處,這種深沉而柔和的秘密連在自己麵前也要保密。伏翼,別怪我,我得給你說出來,黃家妹子,肯定不願意看你如此浪醉。”

伏翼的拳頭一下一下打在幹柳上,殘雪亂雨一樣抖落下來,捶得半晌,伏翼才嘶聲道:“你要我如何,你說!隻是不要提她……”

秋千憐憫地看他,她在他麵前,一直有著一種神秘而含蓄的能力,然而,她依然無法讓他振作。

“伏翼,從結局上講,我們每個人都是孤單的,但在同時,我們又必須抱成一團兒。你抬起頭來呀!你看,他們,你的弟兄們,馬上就要行動起來了!”

伏翼看過去,妝園的燈光和聲息一點一點地滲過來,他醉紅的眼裏似乎蒙了一層兒薄膜,許久許久,那光才算返到了他的瞳孔裏,不知是怕冷,還是想到小榕樹有些兒餘威未退的積懼,他狗兒一樣抖了抖,抖得雪水亂飛,而後,他抽一抽鼻子,又學西貝抹一把臉,然而卻無甚改變,他慢慢地拖著醉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