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若要玉碎(1 / 2)

丁佼身在夜色中亂行,心卻如飛絮飄蓬:這重刺客的身份兒一亮,分外的豪邁輕鬆,卻也沒了藏身之處——製造了三個劫殺日的刺客,攪得天津衛人心興興惶惶的隱俠,各國租界都不容他藏身;出自精武體育會,而他們與南方的孫中山交情扉淺,那麼北洋的警察也不能容他。這些兒封鎖未必能一一封得住他,可最重要的,丁佼不知自己該往那裏去!

他生死遭逢清末民初的三大俠客:譚嗣同、王五、霍元甲為父親、師友、長輩,也背負了三個巨大的秘密家仇,以至他把所有的生命重心都放在了複仇上,一旦這仇得了個了局兒,竟覺得生命一片兒虛空,他竟不知以後的路該如何去行。

私仇似已了,國恨卻又無窮,然而……墨子的非戰論比孟子的和平論更為積極,他畢生竭力抗衡曆史的悲劇,但他的學說在戰國時代的社會情勢中,隻像滾滾濁流中的一滴兒清泉而已,無論墨子怎樣力竭聲嘶地呼籲和平,怎樣身體力行地去維護和平,但他個人的力量畢竟是太微小了!兩千年的歲月滾滾而來,而但凡是有良心的中國人,心目中必然經常存著墨子,可是,古時的那些兒墨家分子,無論在什麼時代,總是被遺棄於曆史以外,而徒自傷悲憤慨,那些兒人其實都隻是漂浮於曆史洪流中的、無根的浮萍而已!江湖構成的元素是很多的,有大哥,有俠客,有流氓,也有隱者,在江湖中,想實現‘兼愛、非攻’這種夢想的人,人們都叫他亡命之徒,而亡命之徒最終是一定要亡命的……誰終不亡?然而終亡與亡命的區別實在太大,從前的老、莊、陶等人,也許還可以避免卷入曆史的洪流,但現代人卻不能,在現代這種總體戰的體製下,個人的力量幾乎等於零,而他們的智慧,對於現代社會,已經失去了規範的力量了。

——當真是英雄末路麼?

丁佼一時昂首惻然,心內一片寥落,徒生陳子昂之歎。

生不如歸!

丁佼心念兒一動,就幹脆反向黑龍會的老巢穴小羅天潛去……他從樹身蕩入房裏,淡淡的幽香傳來,丁佼心中一蕩,心裏卻是又酸又苦,自己落腳的竟是原來蘭酊作為書寓時的閨房!

房前有珠簾窸窣作響,丁佼小心翼翼,先合上窗兒,而後一點兒一點兒地放開握在手中的珠串兒,這時,就聽房外響起另一種聲響,丁佼背上的劍竟然不撫自吟,他心中快速一輪,幹脆把手一鬆,讓珠簾叮咚相撞掩過劍鳴,隨即他把身兒一斜,閃入了賬中。

腳步聲從外麵的客廳一步一步踏進來——眼看到門前,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曼聲道:“你要怕我想不開跳窗兒自盡,倒可以把窗兒也釘死了,才透不得絲毫的風氣兒進來!”

那腳步聲就在門口頓住,半晌,又慢慢地踱開去,丁佼輕輕地籲出一口長氣兒,又把背劍抱在了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