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便不敢再哭，隻不能停止地抽氣兒，見黃千珊去了，也自怔怔地跟著。
黃千珊在茶攤前坐下，那乞丐也畏畏縮縮地坐下，茶博士看黃千珊玉麵生寒，便也不敢過來羅唕。
是伏翼。隻是衣裳襤蔞、頭麵斑斕，麵目全非，也難怪他的小弟們也自認不出來，隻管圍毆。黃千珊若不是認得他的手，也斷斷不會料到這路邊的乞丐竟就是伏翼，想那西貝帶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圍毆伏翼並欺騙自己，不由得又是憐又是氣，當即站起來道：“走，我領你回妝園，找小榕樹那小混蛋兒討公道兒去！”
伏翼聞言慌了手腳，慘叫道：“不要！我……我再沒臉見他們……”
黃千珊詫異地看著伏翼，伏翼眼淚嘩嘩，羞慚地，也不隱瞞，道：“他們很好，待我再好不過。是我自己……偷了我哥的寶物，賣給了田中龍一，反出了妝園。”
黃千珊不認識似地瞪著伏翼，當下劈手一個耳光揮過去，伏翼低頭抽泣道：“你……別打我，我臉髒，汙你的手。”
黃千珊忍氣道：“難怪說你發大財從良去了。當叛徒的滋味兒不是很好嗎？你怎麼反成了乞丐了？”
伏翼道：“我怎麼有臉用那些錢！”
黃千珊咬牙道：“沒臉用倒有臉幹！”
伏翼隻是哭。他自羞慚不敢見人，也落魄得不成人，可在黃千珊認出他的那一刻，他本能地知道這個人肯原諒他會心疼他，於是得了一線希望，敢耍賴般哭訴。
黃千珊惱一半兒恨一半兒卻又自心軟，道：“別哭了！我……帶你回妝園去認個錯兒，認個罰，隻要錢還在，小榕樹不會太為難你的，以後別再犯糊塗了。”
伏翼差點就點頭答應了，可他怔得一下，便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低聲斷然道：“我不回去了。二小姐，我隻求你一件事！”
黃千珊氣悶，沒好氣卻還是依他：“你說。”
伏翼猶豫片刻，股起勇氣道：“我想見那史小姐一麵……”伏翼不敢抬眼看黃千珊瞬間冰化的目光和神情，隻自私地伏低身子，跪在黃千珊腳下，囁嚅地道：“求你……”
黃千珊道：“我明白了，你為了那史小姐，才出賣了哥哥，反出了妝園，得了許多錢財來做彩禮，卻是無可進身，得見佳人……”
伏翼囁嚅地道：“我們早定過親的，說好等她大學畢業，我攢夠錢給她開一個陶瓷店，我……有了錢了，可她不肯要，也不肯要我了……”
黃千珊怒道：“換我也自不要你了！你還要死纏爛打嗎！”
伏翼嚇了一跳，不敢出聲。
黃千珊看一眼腳下倦縮著的人，又是鄙夷又是心疼，當下紅著眼眶冷聲道：“好吧，我成全你。”
伏翼大喜，連連磕頭，卻聽黃千珊冷笑著，又是悲傷又是狠絕地告誡：“可你要明白，不是什麼都可以像這樣強丐得來的。當然，你還能賣，然而一旦出賣了靈魂，就再也買不回來，你隻能寄望於把它賣個好價錢吧。”
伏翼隻是不敢做聲，那麼壯大的一條漢子，倦成條蟲子，抖得就如同風中的黃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