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無心的滾刀肉(1 / 2)

伏翼的小眼盡力瞪大,又慢慢地定格——

“……那時也許你們會明白,什麼樣的流血、衝突、對抗是光榮與覺醒,什麼是中國人自己的悲哀與疼痛,我們是同一炎黃子孫的子孫,是兄弟姐妹,來自自己人的暴力比暴力本身更難以忍受。不要沾上自己姐妹的血……記著我,記著我的血,記著這一點,我自己動手,能給你一點震動嗎,我的兄弟?”

伏翼眼眶兒慢慢地漲紅了,膽氣漸粗,忽然就把酒盅兒一拍,掏心掏肺地號哭,兆學疚又柔聲誘他:“伏翼,你怎麼了?”

伏翼卻轉了半圈兒,才找著了丁佼,哭絕在丁佼懷裏。

“丁老板,我對不起你啊,我怕被趕出去,拚命念山音,挑你的疼處,我真壞啊!老大年紀小,不懂你的苦,我哥感情洋,不知你的忍,柳生拘了心,不識你的全,一心無雜念,不曉你的舍……可我全懂得,我還要挖它來傷你,戴門子罵了一天一夜,你陪一天一夜,實是太顧惜了,她們又都隻能逼你取舍,你隻好出去,親自回了新娘子,她走了,你死了,五天五夜不吃不喝,你罰不過自己,可戴門子比你狠比你絕,不打你不哄你,一根繩子掛你門前,要先吊死了自個兒,逼得你隻好活過來……”

伏翼在丁佼懷裏油煎心肝似地滾動,又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丁佼失神半晌,微笑著,把伏翼扶起,遞給他酒,自己也舉一杯,這次,所有人都端起了自己的杯子,默默地陪這一杯兒。

酒漸漸下去了,那酒食兒被人抱怨著,也漸漸減少,原來是酒實在刺喉,好不好,都得有些下酒的。

“糖二,嘛是唯心。”一心總算逮著了機會問。

兆學疚想了一下,看一眼外麵飄搖的風月倩影,又看了一眼小榕樹,笑紋就越發深了些兒。

“你知道為什麼颶風過後,眾人合抱的大樹也會被連根拔起,而竹子卻屹立不到麼?柳生,你先來好嗎?”

柳生一怔,看小榕樹深沉的臉,便不敢冷場,隨即悶悶地道:“當然知道,因為大樹剛硬易摧,竹子柔韌以柔克剛。”

“一心?”

“大樹倒,是因為大樹有心。竹不倒,是因為無心。無心,則無傷;無傷,則不倒。”就如同每一次說到有關佛理的東西,小和尚會露出一麵年輕睿智卻超出年齡的微笑。

兆學疚的微笑又回到小榕樹臉上:“看,柳生和一心,就是唯物與唯心的區別。”

夜色凋零,酒勁兒散了又凝,最後是兆學疚與丁佼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談——這好漫長、好輕快的一夜……

“丁老板,我素來不識戲曲,可今日我想學一段啊……”

“哪一段?”

兆學疚放聲嚷嚷:“關漢卿,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當當一顆銅豌豆,憑子弟每教你鑽入他鋤不斷折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騰騰千層綿套頭……”

丁佼微笑著點頭:“你懂了?滾刀肉的活法。”

兆學疚大聲道:“最後一杯,同飲!我宣布,我已經申請通過,戴門子鬆了咱的禁足令,解禁啦!”

這實在是個可以同賀的好消息,然而他們實在不記得,這最後一杯兒,誰曾趕上飲了。

……

夜色凋零。

4、板眼

月隱星現,旭日未出,這正是夜如白晝的中秋裏最朦朧隱晦的時候,伏翼趕在眾人醒來前起來,依舊躡手躡腳,出了閣樓,尤其躲過了戴門子,偷偷溜出了妝園。

伏翼拔步取道,一口氣跑到了納蘭王府的門外,一鼓作氣死敲開門,等門子通報,門關上後伏翼才長舒一口氣兒,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頭發,也有點後悔孟浪太早攪了那人的睡眠,最後悔的還是該喝上幾杯兒再來,此時金風乍起,玉露生寒,喝上幾杯兒正好驅寒,膽氣兒也會壯些。

等了好一會兒,伏翼忍不住再去敲門,門子不耐煩地告訴他:“史小姐不見客!別再羅唕!”伏翼自然不肯信,堆出來的笑容就要掛不住,門又“嘭”的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