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一日之計(1 / 1)

3、滾刀肉

這是難得的一覺睡到自然醒,伏翼和一心隔著小榕樹和柳生在打嘴仗。

“我夢見自己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隻是掉不到底……”

“糖二肯定不大做這種夢,因為他個兒不高嘛!做這個夢兒,就意味著你在長個兒呢,骨骼在你睡覺的時候偷偷伸展、長長,就跟竹子一樣,所以你掉的才是一個鬱綠的深淵。”

兆學疚勃然大怒,眼睛還沒睜開,就叱罵過去:“一心,一大清早,小孩兒家家,紅口白舌就咒人呢!還是說你本家姓周不成!”

一心傻樂,十分高興又多了一個人加入,於是賣弄新學來的《西遊記》裝孫猴子頑:“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隻是陪個禮兒便罷了,一生無性。”

兆學疚忍不住笑了,支起腦袋,卻見伏翼從大通鋪的另一邊陲探頭笑:“哥……鬧醒你了?”

一心在伏翼和小榕樹之間,雖然頑童心性,但卻不是猴性,也許真是多年的深寺大廟裏熏出來的,除了吃喝隨了些小榕樹的野,其餘的,躺如鍾,立似鬆,行如風,一板一眼,十分有禮。眼下大概是躺不住了,小榕樹又沒起,就端端正正地盤腿而坐,連左右觀禮也顯得十分講究,兆學疚就有些好笑,問道:“一心,早課開始了?那邊院子的孩子們該開始晨讀了吧,你怎麼不去?”

一心就答:“老師說,因材施教,寓教於樂,才不昧本性。我隨老大,是妝園裏的人,又忙又有本事兒,所以就像老大一樣兒,無時無刻都學,隻是不用坐堂。老師會盡可能地配合我們,抽空講課的。”

兆學疚興致就來了:“老大怎麼當學生的?”

一心詫異地微微側頭,看兆學疚一眼,兆學疚連忙壓下那一臉熱切,幹咳一聲,一心就老實地答道:“像孔子一樣呀!老大跟丁老板學戲台上的忠義節烈,跟戴門子學家長裏短柴米油鹽理家治國,跟西貝老哥學屈伸挪移的江湖厚黑,跟烏鴉好漢學紮紮實實的口技武功,跟老師學中西合璧,古為今用,還跟一心學佛家的善與剛……按理兒說,你也是老大的老師呀,他們說,一開始大夥其實都嫌你又酸又孤,都不大待見你,是戴門子和老師力排眾議,留你,就是為了給老大當老師,他們說,你有學問。你……什麼都沒教?”

“……”兆學疚啞了。

天已微亮,妝園門前喧鬧又複平淡,小榕樹隻是不動。兆學疚和伏翼不比一心坐功深沉,隻是難受,柳生鼻息愈濃,確實是在濃睡中,隻要可以,他總睡個沒夠!伏翼幹咳一聲,小心翼翼地道:“哥,我做了個夢……”

兆學疚怔了一下,按捺不住的騷亂,詢道:“怎麼回事?老大……怎麼不叫起床幹活?”

“哥,你……戴門子輕易不罵人,也輕易不厲害,不幹政,昨兒這麼一開口兒,就是雷劈下來也不濟事兒。”

兆學疚怔了一下,道:“伏翼,你別那麼小氣,你知道的多,說的卻少。”

伏翼的小眼一垂,幾乎看不見了,他含混地道:“哥,反正就那樣兒,昨晚戴門子說不準我們出門兒,大夥兒就出不去。一心盡坐得住,柳生睡得美,老大卻沒長性,戴門子再不開禁令,他躺不住,就該拿咱開刀了……我昨晚就想到了,一夜噩夢,說真的……”

伏翼又要說他的夢,兆學疚不免頭疼,這時,就聽戴門子恢複了慢悠悠的調子,喚道:“一心,你和老大,起來到老師那兒去讀書!”

她話音剛落,就見泥人一樣的小榕樹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原來早醒來了熬著!一心非常適時地把鞋子給他,小榕樹把鞋子一套,也不下床,“嘩啦”一聲推開窗戶,直接從上麵躥了下去。

一心笑吟吟的,往窗前探一探頭,卻不學樣兒,而是老老實實地下床穿鞋,往外去。兆學疚急了:“那我們呢?”

一心晃晃腦袋,道:“沒辦法啊,你不是老師,也不是學生。”

伏翼見小榕樹去空了,膽子頓時放開了,小心翼翼地跨過柳生,占在窗前招呼他哥:“哥,來看!”

兆學疚和伏翼巴巴地趴在窗前,外麵已經大亮,秋陽淡薄,然而柔綿,十分適合滿園錦緞的氣質,戴門子依舊在門口做著做不完的木工,兆學疚要嚷,她也似聽不見,而後,園門口有人走近,伏翼見鬼似地往後閃開,兆學疚這才看真,那是兩個黑皮。

“怎麼?有公幹!咱該去幫忙應付吧!”

這時,就聽戴門子嚷:“糖二,你,第一個!”

“嘛意思嘛意思?”

伏翼縮縮腦袋:“嘛意思——戴門子果真報警啦!隔離審查,一個兒一個兒都輪得到,快去吧。”

兆學疚又驚又疑,吊著心也下床穿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