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學疚勉強咳一聲,道:“然後?”
“才穿上了黑皮,就遇到了五四運動,沒想到這鏢保的竟然盡是些……於是飯碗就砸了,回到這貧民區,那一帶,盡是黑哥那撥逃難的災民,其時碼頭的老大還是烏鴉,他曆來很義勇,五四那次更是激進,據說,碼頭上,要輾轉去西班牙的船都被他砸了,鬧得太過火,還被抓進了局子裏,樹老大就在那個時候把他保了出來,於是就進了三不管,黑哥也得空擠進了碼頭,我就跟著混口食兒,做了膠皮。”
伏翼將這一段說得極為潦草,兆學疚也不細究,隻提示道:“曹老其實是我哥的交情和麵子,所以我寧願跟小榕樹,因為我們得自己掙來這份資格和光榮!”
伏翼眼睛亮了亮,道:“那我們還回妝園?”
兆學疚道:“不,我們回你家!”
兆學疚和伏翼扛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當下很有經驗地想到回家睡覺。且昨晚連逃亡帶驚嚇,一夜沒睡,今天又被小榕樹支使得沒一分空的,還一驚一乍地擔驚受怕沒一刻兒消停,這會兒加上灰心,連骨頭縫都懈了下來,隻想著能安生地躺下閉眼睡一覺。
伏翼家的小矮房是用檢來的半頭磚搭起來的,兆學疚來過,可沒進門兒,也就不清楚結構。一踏進去,才看清這屋隻有一個門兒,後牆上開著一個小窗兒,也能進些光,依稀可以看到裏麵簡單得可憐的家具。
伏翼渾然不覺地對震驚到搖搖欲墜的兆學疚說:“隻有一張床,咱擠一擠吧。”
兆學疚驚駭交加地瞪著伏翼:“你……你不是江湖中人嗎?你爹不是鏢師嗎?你這是開玩笑的對不對?鏢師不是達官爺嗎?俠客……怎麼會缺錢呢?”
伏翼被兆學疚突如其來的激動弄得有點緊張,忙解釋道:“就是缺錢大家夥兒才到江湖上混啊……”
分歧又再繞回了原點,自己本應一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的,卻始終忽略,原竟是自己的錯……兆學疚跌坐在木板床上,床馬上“咯吱”地響著搖晃了幾下,兆學疚再沒有力氣作什麼反應了,隻頹然地扯下床單,鋪到地上,躺了下去,隨即又用床單把自己裹成了一團,再不理會伏翼。
“咯吱咯吱”地響了一陣後,屋內漸漸安靜下來,伏翼似乎想起了兆學疚是個大少爺,於是對自己寒酸的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於是,伏翼帶點自我推銷的羞澀說:“那兒有一個窗兒,天津人管它叫籬笆燈兒……”
聞著床單上男人的汗味兒和煙塵味兒,兆學疚嫌惡得幾乎要甩開,可一聞自己身上也是這種味兒,兆學疚沒勁兒了,隻剩下欲哭無淚,漸漸,累到極點的兆學疚一邊自我嫌惡一邊閉上了眼睛。忽然,一盆冷水潑了過來,兆學疚打著激靈躲了躲,這時,隨著“咯吱咯吱”的響聲,又一盆水潑了過來,兆學疚咬牙切齒:“伏翼,要不是火災,我跟你沒完兒!”
伏翼的哭腔傳來:“不是火災,是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