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尋釁與尋根(2 / 2)

丁佼依然是那個半嘲半笑的笑容,暗暗地打量他,對於他的天真,不免帶些嫉妒的嫌棄,然而,親切感也在漸漸累積——起碼,他很好學,容易受教,姿態似乎很清高,然而並不自以為是,也並不固執。最難得的是,他固然自尊得自我,然他的自尊卻是對等的,尊重自己,同時也會去尊重別人。不知怎麼,丁佼忽然就想起了曾聽蘭町說的一個故事:從前印度有一個妓女,美貌無雙,不知道多少人為她傾家蕩產,後來有一位道行最高的僧人,決意去說服這個妓女皈依佛門。僧人同妓女談了三天三夜,妓女已經飽嚐了人世風塵,聽僧人指點,立刻恍然大悟,決意落發修行,然而這位高僧,一位同妓女談得太多,反倒被她迷住了……這混亂的世道,是否也是因為各種道在碰撞、吞噬、交彙的結果?

……

這時,前麵忽然見隔起了一堵牆,牆上有一個月牙門,門牆上寫著“妝園”二字,更不凡的是,門口的兩排對聯竟然是:閑人免進賢人進,盜者莫來道者來!……這實在是,如若這真是個賊窩兒,這實在是太諷刺了!

門下,又有一個半老徐娘就在那裏咯吱咯吱地做木工,少見的女匠人。她頭上包條大頭巾裹頭,裏麵露出的頭發倒還是濃黑的,沒有首飾,素麵蒼黑秀麗,略有皺紋,一雙眼睛眯起來時顯得奕奕有神、犀利明快,看起來精明潑辣,就如同守護雛兒隨時準備和外敵拚命的乍毛老母雞;但她定眸凝睇的時候,又顯得既迷糊又溫暖,倒似個不出家門的慈母。這時,她眯起來嗖過一眼,也許覺得有些眼熟,就溫乎乎地凝視了一會,隨即,大概是發現了這不是她的孩子,眼皮子耷拉下來,就變成了不問世事閉門造車的匠人。她上身穿著利索耐髒的反襟黑夾布衣,袖子高高挽起,毫不在意地顯出的身形仍是健美耐看的,隻是腰部的脂肪已堆積了起來,略略破壞了身體的流暢和苗條,但倒也更顯出一種徐娘半老的、火辣辣的魅力。她下身是一條拖泥帶水、花枝招展的曳地罩裙,此時她正大起大落地使用著據刨,一雙腳完全被厚厚的木頭刨花埋住了。

好不容易見著個人,兆學疚正要走過去,那女人頭也不抬,用一副慢悠悠的調門,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後生哥,前麵是妝園了。”

兆學疚不忿了:“妝園怎麼了?進去逛逛不成?小榕樹住裏麵吧?”

女匠人抬頭瞟了兆學疚一眼,眼神又似刀又似火,沒說話,依舊低頭做木工。這時丁佼忙上前,硬把兆學疚拖著走:“走吧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兆學疚掙開,嚷道:“是我進去還是他出來?”

女匠人這會兒連頭也不抬了。

兆學疚也不說二話,直接甩手就往妝園走去,丁佼大急,伸手去拉,但兆學疚已經進去了,丁佼隻站在門口著急,卻不肯往裏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