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呆了,再次噓聲四起,“紙高帽”當然不管不顧,繼續扯開了嗓子叫賣,冷不丁被一個木手砸過來,他又驚又怒,回頭瞪眼時,隻見一個魁梧的“木頭人兒”惡狠狠地站在那裏,瞪過來,頃刻,“紙高帽”的驚怒就見水化雪般漾成了滿是褶子的笑紋,人也賣力地敲著小鼓退到一邊,嘴裏大聲推介道:“各位老少爺們,咱買賣不成仁義在,方才的表演隻當是奉送!眼下出場的才是正主兒,是咱三不管雜耍劇場最精彩最權威的壓軸兒——戲耍傀儡!”
這戲耍傀儡其實就是假人摔交。兩個頸臂可動的木人模型上身麵對分離,作相扭之勢,下身衣褲從腰部連在一起,賣藝人的腿腳和手臂分別穿入木人的褲靴之中,躬身呈形。賣藝人一動,背上的兩個木人便相扭起來,隨著賣藝人不斷踢腳、下拌的動作,酷似兩人在摔交比武。加之迭迭的動態象聲詞語,不斷地騰挪滾打,大有出神入化之感。這出戲,看似簡單,卻是最難。這不但要求賣藝人有好的體力身手,還得有逼真的口技,甚至連那道具模型也不是等閑能仿製的。眾人喝彩不絕。
賣藝人也不怕觀眾看蹭了場,站起來擦把汗,喘息未平,就先瞪“紙高帽”,原來這賣藝人竟然就是一大早在碼頭尋釁不果的烏鴉!
“破帽子,晦氣的二鬼子,又來幹嗎?說不去就不去,爺爺我是義和團祖師爺的記名弟子,不幸生晚不能跟他老人家一起砍洋鬼子已經很窩囊了,你竟然讓爺爺我給洋鬼子賣藝作耍,門兒都沒有!”
“紙高帽”笑嘻嘻的,當然難得動氣:“烏鴉,你看你,又激動了,沒門兒還有窗兒呢!你要記義和團,怎麼偏偏不記得我也是你的師兄長?再說了,樹老大發話說讓各人自願,誰也沒勉強你的意思,你急嘛呀!聽說你一早還慪氣跑回碼頭去趁食兒,這不是明擺著要拆老大的台?那裏就與你誌同道合了?說一千道一萬,該開工你不也照樣得回來?你就有骨氣餓著肚子講氣節,也不能拿一家妻兒跟你喝西北風嘛!而且那大羅天,到底也還是中國人多嘛。”
“呸!就是樹老大,他也得聽些兒戴門子的吧,我和她老人家的見解一樣,進那個地方的,就是二毛子三孫子,就是狗剩!你也是!快滾啦!”
那洋少爺果然就忍不得開腔插嘴了:“義和團雖然有一定的進步意義,但是盲目排外顯然是不對的。”
那烏鴉慢慢地瞪到洋少爺身上,眼睛越瞪越大,“紙高帽”見把火引上,也就笑嘻嘻地走開了。人群中有一個俊秀機靈的小男孩見狀連忙拿了個破草帽擠上來,抱住渾身噴火的烏鴉,銳聲道:“爸爸,咱該收賞錢了!爸爸!你要殺二毛子,我們也會洋文——”這小男孩不過四五歲的年紀,卻十分伶俐,他引來一群小孩,微微示意,孩子們就一起唱了起來:“來是e,去是go,二十四是twenty four,山芋就是potato。Yes!yes!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