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爺是典型的大少性情,為人熱誠天真,然而脾氣急,性子烈。伏翼漸漸得出了更加細致的結論,待他也更和善、更有把握了。正笑著,想著如何引導規勸,這時,洋少爺感覺身後又被人碰了一下,不由得火上澆油,一回頭,原來正是那“紙高帽”,“紙高帽”看著年紀不小了,一縷拉碴的花白胡子,而且笑眉笑目,倒讓人不容易發出脾氣來,他又十分體己地湊到洋少爺身邊,一臉憐惜地看著他,紮紮的大手已心疼地撫到他腫裂的嘴角,眼神慈祥得讓人不知該感動還是該打顫,他的聲音也配合得善良真誠,宛如他並未謀麵、菩薩心腸愛心泛濫的爺爺:“呦,咋弄的?還疼嗎?你這孩子,就讓人操心!不弄點藥塗上,讓人瞧著多心疼啊!”
洋少爺被他這一下弄得躲也不是,怕也不是,還得思量他是否是自己遺忘了的熟人,甚至是做鬼的爺爺忽然白日還魂什麼的。正疑惑著,對方又一整臉色,飛快地從懷裏掏出一罐子油汪汪、髒兮兮的液體,粘在髒乎乎的指頭上就要往洋少爺臉上蹭,洋少爺死躲躲不開,他又用那半責罵半憐惜的爺爺語氣,輕易地把他強迫下來。
“你這孩子,咋還不聽話呢?還亂動!落疤就不好看了!”
這句話還真起了點作用,洋少爺勉強忍受著,那液體看上去又髒又油,但碰到火辣辣的傷處倒涼絲絲的舒服,於是就問:“是什麼?塗的是什麼呀!”
“紙高帽”嘴一咧,馬上從他的爺爺變臉成了狐狸的爺爺,他舉起瓶子道:“咱老祖宗傳下來的好東西啊!差不多還是乾隆爺那會子,義和團的天師就算到光緒年間會有那麼一場惡戰,於是早早備下了良藥仙丹,其中最有療效,最難得的就是這東西,它是天師打下了一個千年老灌妖,(洋少爺總算能在他滿嘴跑馬的牛皮中捉了一耳朵:是灌。)把它放進罐子裏,貼上封條和符咒,埋在地下,又過上五百年,(洋少爺點頭,心裏暖暖地想起了童年時迷戀的《西遊記》了。)灌油就分離出來了,(是灌油而已。)燙傷槍傷,隨塗隨好,消除疤痕,還你花容月貌……”
洋少爺摸摸傷處,倒真不太痛了,於是也不願意跟他太較真了,好笑道:“多錢?”
“紙高帽”的蝌蚪眼睛丟溜溜亂轉,似乎盤算著能敲多少,但這洋少爺竟然不是太棒槌,湊近點,細聲道:“別再用這種滴溜溜的眼光來看我,我是你額外的獎賞,來回應你的祈禱的。你可以把丫頭當小姐嫁出去,不過別跟我來碰瓷闖啃那一套,OK?”
“紙高帽”沒料到這一。頭金發的家夥居然冒出了行行子話,驚得臉上頓時儼然拉開了洋片,斑斕一片,人倒怔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