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就聽那烏鴉又硬又悶地嗡嗡一句:“老黑,你不用忙,也不用多心,該咋咋,實在各應,你開口,我走!”
黑哥慌了,忙壓下那點小戒備,咋胡道:“好好好,俺老黑嘛也不問,快,倒茶!該……該幹嘛了?伏翼,你舌頭打結了?”
此時,天邊的幽藍漸變成了彩白,銳利的目光不難將影綽的人影看作了真切眉目:伏翼身材高大壯實,灰撲撲的衣服褂子,短發,方臉,五官除了晶晶小眼,其餘的都很濃重,露出來的皮膚倒不似天津苦力一樣,被海風吹多了黑裏泛紅,而是金黃色的,仿佛太陽凝在皮膚裏的顏色。乍看上去,那老實和精明的樣子,倒像與那黑哥不相上下的年紀才能磨出來的世故和內斂,但仔細一看,他的下巴又很光潔,而他的身材和氣質,實在無法讓人想像他還沒到留胡子的年齡——這時,他發現那大刺刺的老漢子考究似地打量自己,或許是覺得有些兒眼熟,於是伏翼馬上慣性地討好堆笑。這老練的獻媚更是絲毫也沒有年青人生澀的牛勁和清高的自尊,老漢子對他再無興趣,厭惡地轉開目光。伏翼遂覺得安全,於是清了一下喉嚨,開口了:“那還是大清國的時候,1901年,一個倒黴催的家夥出生,倒是個富貴之家,可惜一出世就催死了娘……”
伏翼加重了“倒黴催的”幾個字,同時衝大夥憨憨地笑笑,就伸手去抓了一個銅板,大夥兒不依了,忍不住警告:“你小子可別蒙人,咱要聽真真的真人真事兒,要聽故事說書的可比你強!”
伏翼仍是好脾氣地笑笑,繼續道:“這孩子還有個長他二十五歲的哥,娘死了,這哥就帶了個如花似玉的小未婚妻回來奔喪……”
說到這裏,伏翼又伸手抓了一個銅板,算是美人兒的份兒。大夥還真要急了,這時烏鴉看伏翼的眼睛卻多了幾分考究,忽然插嘴道:“倒有點子意思了。”
眾人見烏鴉如此開口,隻好忍住,耐著性子聽下去。
伏翼嘿嘿地笑,馬上諂媚道:“烏鴉大爺果然有見識,猜到我要說誰了。”
烏鴉和老漢子立馬皺起了眉頭,一式一樣地扭頭唾棄他,就這點反應,倒都是耿直之人。黑哥小心地窺測他們,嘴裏催促道,“你說下去。”
“做哥哥的是個大將軍,那幾年,國事亂,一個仗接著一個仗,就跟現在差不多。喪事一完,將軍走了,而那小嫂子就留在了天津衛,可這時小嫂子才十五歲,太小,加上喪期未滿,成不得親圓不得房,自然不好就進了這家門,可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需要照顧,於是小嫂子的一家也就跟著來了。從景德鎮來,自然也把家業帶了來,景德鎮的家業正是陶瓷,進駐的就是古玩陶瓷業。天津衛是個大碼頭,古瓷、新瓷、彩瓷、青花瓷、釉裏紅、素三彩、琺琅彩、法華彩……要嘛沒有?沒有金剛鑽兒,根本就攬不得這瓷器活兒!也是時勢所造,其時天下大亂,這最受八方英豪和皇家推崇的,乃是與帝王興衰和中華國運有著某種神秘聯係的龍紋陶瓷,而這龍紋陶瓷中,最玄也最寶貴的,隻數得上古至寶——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