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散了,同工不同酬,差距很大,憑什麼?你吃肉,我們粥都喝不上,憑什麼?
白鎮中心小學有員工54人,公辦12人,民辦35人,代課7人。絕大多數是民辦老師,這股力量非常強大,田校長能奈之何?
其實田校長內心也不平衡,昭陽師範的同學不少,白鎮就他和徐國慶傻裏巴幾地做了教師,稍有點活動能力的不是分到農業銀行就是分到供銷社,工資待遇是他們的兩倍還拐彎。最不濟是昭陽師範的同學何日華,他本是昭陽城人,在學校受了處分,輾轉了幾處,分配到了大集體單位白鎮合作總店做了廚師。每天上下班都能看到何日華滿麵紅光,在飯店門口一邊切著肉,一邊跟他打招呼:“老同學,還是你們好,看我一天忙到晚。”他知道何日華是在嘲笑自己,誰都知道在飯店工作那點工資根本不算什麼,單是外塊就能抵得上一個老師的工資了。
人生的憾事就是投錯胎入錯行,但他作為領導幹部嘴上還是要帶頭高喊口號,他不喊誰喊?人不能比人,人比人氣死人。教師是天底下最光輝的職業,既然做了教師,就要守得住清貧。做教師永遠發不了財,誰不想做教師可以走,我絕不挽留。這些全是他的名言,老師們的耳朵都聽出老繭來了。
這些話他說了若幹遍,唾沫都說幹了,真正聽進去的能有幾人?
今天開會主要談教師進修的事。老田是不主張教師參加大專函授考試的,做一個小學教師,中專文憑足矣。學曆高了,就會妄自尊大就會七想八想不安心工作。大專函授雖是國家所倡導的,但需要單位蓋章同意,在田校長手上,從來沒有同意過哪一個人參加過大專函授。
他今天又表態,你們別做夢了,趁早不要想沒核的棗子吃。你讀大學了,家裏課誰來上?安心工作,做好手上的事,不要想入非非。作為一個教師,要有奉獻精神,不要隻想著名利,一定要守住自己的本分。
玉堂在後麵冒出一句:“我們又不是寡婦,一定要守……”會場頓時哄笑起來,張玉蘭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田校長裝著沒聽清楚,厲聲追問:“茅老師,你在下麵說什麼?”
玉堂一臉鎮定地說:“校長,我是說我們都是教師,一定要守。”下麵又哄笑,張玉蘭笑得不行,一個小拳頭直捶玉堂的胳膊。宏照被笑聲吸引,從小人書中出來,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副校長是個老太太,已經過了退休年齡還一直在上班。她笑眯眯地說:“這是開會,同誌們還是嚴肅一點吧!”不知道是看著李校長的麵子,還是大家笑夠了,聲音漸漸小了,最後開小會的也沒有了,整個會場一片肅靜。
田校長喝了一口茶,好像剛才的鬧劇是他安排的中場休息,又從容地發表長篇大論。會場靜下來後徐國慶肆無忌憚的呼嚕聲便出來了,忽長忽短,忽高忽低,猶如一條蛇在水裏逶迤遊走。田衡敲敲桌子,很響,徐國慶抬起頭,偷偷抹了一把口水。
天黑了,嚴峰拉亮了電燈,這時外麵家家戶戶的燈也次第亮起,台下開始著急,竊竊私語起來。
會議一直開到六點才散,大家餓著肚子滿懷抱怨地往家趕。女教師一路走一路罵,哪家沒有孩子?哪家孩子不要吃晚飯?不開這個時候晚上睡不著啊,烏龜死了幾百年,就剩下一張嘴了。
天很冷,宏照拖上玉堂跑到張四燒臘攤上買鵝爪子喝酒,
白鎮是個商業和手工業見長的古鎮,一到晚上街上全是閑人,張四燒臘攤前人排了一溜子。好不容易等到了,宏照要付錢,被玉堂死死按住:“你工資低,我來吧。”宏照經常吃玉堂的,老想還人情沒有機會,堅持要付錢。雙方爭執不下,身後有個人扔給老板十塊錢,說:“我來,再加個豬頭肉和素雞。”兩人回頭一看,原來是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