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結識玉堂(3 / 3)

那邊大人開玩笑:“小夥啊,跟恩把勁剛脖子捏捏噻。”一個七八歲的小家夥爬到那人肩上,一雙小手在他的肩膀捶打起來。“小夥啊,公二子上書房嗲?”小家夥說上學了。那人又戲謔道:“公二子就不派上書房,恩告宋你,出太陽不上,哈雨不上,刮風不上……”小孩很聰明,立馬回道:“睬你個大姑拜,三年不上街。”眾人一旁哈哈大笑。

小孩從浴池上來,驟遇冷空氣,常有打噴嚏的,邊上的大人往往立馬接上一句話茬:“哎呀,狗百歲。”直到如今,還有人經常開這樣的玩笑,有誰打了個噴嚏,邊上冷不丁就有人來上一句“狗百歲”,當然,這隻是戲謔之言罷了。鹽城有這樣一句俗語,叫“豬皮狗骨,三天兩日”,意思是說豬狗受傷後沒幾天就能自愈。“狗百歲”的意思就是驅邪惡,保安康,這叫“接口福”,也叫“接口彩”。

出來時天已經黑了,遠處隱隱傳來一聲淒厲狗叫。茅玉堂說:“兄弟,走,到我家喝酒。今天就睡在我家。”宏照推辭了一下,便坐在玉堂的腳踏車後麵向董家莊方向而去。

路上,茅玉堂驀地大喊一聲:“費――春――花……”

宏照也跟著他喊:“費――春――花……”不想這憋在心中的話一喊出,竟再也控製不住,似長堤崩潰一般,一瀉千裏,越喊越不能自已,越喊越是淒厲,鄉村小路上到處是他們的喊聲。

茅玉堂又唱起他董家莊的民歌——

我跟姐姐隔塊笆,

吃了姐家好早茶,

先是白糖泡炒米,

又是香油煮鍋巴。

好姐家,

蛋匹子窖在碗底下。

我跟姐姐隔三家,

沒有空手到姐家,

不是胭脂就是粉,

不是紮根就是花。

好姐家,

袖籠裏還有幾兩麻。

到董家莊,天已經大黑。

冬妹已經把晚飯燒好了,坐在屋裏打毛線衣。一進屋玉堂對冬妹說,今天我和朱老師喝幾杯,你到莊上去買一瓶酒。

宏照趁他們說話的工夫,瀏覽了這個家。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角落裏的書櫥,裏麵全是書,不過宏照對書不感興趣。玉堂走過來說:“全是在部隊時買的書,退伍以後就沒買過一本書。好在學校有書,再花這個錢就浪費了。”

冬妹拎個小籃子回來了,裏麵兩瓶酒,還有一大包鹵菜。宏照有些過意不去:“讓嫂子忙了。”冬妹笑盈盈地說:“你們是兄弟們,說這客氣話做什麼?”宏照覺得冬妹的笑是發自內心的,肯定是個賢妻良母。

剛剛把菜布好,端起酒杯,老茅回來了。到家門口還拉了一聲“磨剪刀來,戧菜刀”,聲音故意拉得老長老長,夾帶點抑揚頓挫的韻味。玉堂的父親走村串戶,磨剪子鏟刀整整三十年了。

酷暑之下,他仍然穿著一襲舊軍裝,前胸是汙漬,後背是汗堿,褲腿卷到齊膝蓋。右肩上扛一張窄長板凳,一頭固定兩塊磨刀石,一塊用於粗磨,一塊用於細磨,凳腿上還綁著個水鐵罐。凳子的另一頭則綁著坐墊,還掛了一個籃子或一隻箱子,裏麵裝一些簡單的工具,錘子、鋼鏟、水刷、水布等。

老茅說,舊時的兒童謎語中,將我們這一行比喻得相當有趣形象,叫做“騎著它不走,走著不能騎”。“騎著”是指磨刀人幹活時騎在凳上,那自然是不走的了;幹完活磨刀人扛起凳子走路,是人走,又怎麼能騎呢?

玉堂立即讓父親坐到上首,為他斟了一杯酒。老茅是個豁達人,一坐下就說我成天騎著赤兔馬,磨著青龍偃月刀,都不想回來了。說著舉杯回敬宏照。

他繼續說,我磨的刀雖沒有吹毛立斷的神奇效果,但將刃口放在指甲上,隻需輕輕推一下,定能削下一小片指甲來。

茅嬸死得早,全靠老茅一個人把玉堂培養出來。他端起宏照為他斟的一杯酒,仰頭一氣喝完,隨手用衣袖一抹嘴角。

早上起來,宏照參觀了茅家,三間大瓦屋,後麵是個大院子,靠著河邊養著雞鴨,還種著一些極常見的花草,喇叭花爬上了牆頭,雞冠花紅得像一腔熱血,還有若幹五彩單瓣的太陽花,全都張著拇指大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