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說起往事,玉堂總是分外懷念部隊生活,那裏有他的夢想和理想,有官家小姐以身相許的美好故事,有虎落平陽遭狗咬的憾恨,而他這個窮小子就好像一幅藍圖中的人物,畫意那麼美好而有遠景,可惜被一幫無知的人撕得粉碎。
茅玉堂是個大煙鬼子,從早上進廁所到晚上上床,隻用一根火柴。宏照戲稱他香火不斷。
學校是個造就文雅的地方,幾個月下來宏照改變了不少,戀上了香煙,還有了癮。抽煙不是打架,不會傷人死人,隨他抽去,朱大江便懶得管他了。
教師工資低,很少有人買煙抽。口袋最不缺煙的是茅玉堂,和表妹結婚後住在女方家,女方家的經濟狀況在董家莊上數一數二,小兩口子基本沒有開銷。表妹很體貼人,凡事都聽玉堂的。玉堂在她心裏就是一座巍巍高山。
宏照每天兩三節課,沒事就到辦公室找茅玉堂玩,抽他的香煙。兩個人雲山霧罩,窮吹猛侃,旁若無人。坐在茅玉堂前麵的是張玉蘭,正規師範畢業,吃國家飯的公辦教師。她一聞他們的煙味也不言語,徑自就往外跑。茅玉堂看著她的細腰大屁股說:“你來遲了,她和廠裏一個采購員結婚了。”
宏照沒怎麼聽懂他的意思,茅玉堂笑了,問:“有沒有中意的姑娘?”
宏照心裏說有,但嘴上卻說沒有。
“撒謊,一看你這個樣子就是有。”茅玉堂還是有幾份精明的。
“嗬嗬,我想有什麼用,人家不一定知道啊。”宏照心中的痛感開始彌漫開來。
“宏照,你隻要想就去追,一逮到機會立即把她正法了,女人就服男人的狠勁。”茅玉堂像師傅一樣傳授經驗。
“沒有機會,人家現在社辦廠上班,工資比我高。”費春花進了廠上班,她一進廠立即引來了一群蒼蠅。兩個青年人為她幹了一架,其中一個胳膊斷了,石膏還沒有拆。
“那你就應該去保護她,這個關鍵時候你出現在她麵前,她一定會很高興的。”茅玉堂攛掇著宏照。
宏照暗想:這不是拿自己的熱臉靠人家的冷屁股嗎?自己委曲求全了,人家還不定讓自己靠呢
下班後,茅玉堂不由分說,拖著宏照就跑就向西邊工業區而去。
兩人站在織帶廠門口,看到三三兩兩的女工從裏麵走出來,用一種特別的目光抬頭望茅玉堂,走遠了還笑著回過頭來再看一眼。宏照笑了:“你回頭率高,鄉下姑娘沒見過你這樣的美男子。”
一直等到工廠關門都沒見到費春花出來。兩人有點喪氣,宏照提議去洗把澡,兩人便來到白石泉浴室。
白鎮的澡堂子清一色是燒草的甕子,白色條石砌成。共同泡澡的地方,各式各樣的人走到一起“赤誠相見”,這也就成了各式人等會聚一堂的原始小社會。在這裏,沒有窮富貴賤和尊卑上下,什麼話都可以說,什麼玩笑都可以開。在這裏,大家就是個簡簡單單少有社會屬性的人。
這裏的擦背師傅手藝不是一般的高超,搓背、按摩、洗頭、刮胡子技術一流,尤其敲背的技能更勝一籌。有節奏的敲打聲,清脆悅耳,如同一支催眠曲,能使你很快進入夢鄉。白鎮男人喜歡擦背,擦好了爬起來,洗過頭衝身子。還未坐穩,兩隻熱毛巾已經貼到後背,同時便有一問:“修腳嗎?”一會兒,修腳的師傅會坐到麵前來,小凳上綁個帶罩子的油燈。修腳是一門技術活。用鏟刀鏟老皮,用刮刀刮腳丫,用單口刀挖雞眼挑刺窩,還裹上熱毛巾捏腳丫。修腳刮腳捏腳一條龍,加陪聊,不緊不慢,不慌不忙,不拖泥帶水,一氣嗬成。擦背師傅大多是老者,個個能說會道,手不停嘴不停。上下五千年、天南海北、家長裏短。無所不通,無所不曉。活做完了,話還沒有說完。要聽下去,請你下回來接著聽。
澡室有暖房和堂口。堂口類似於大統鋪,澡價便宜。暖房則相當於今天的雅室,還有大暖房小暖房之分,裏麵有茶水、香煙、瓜子、花生米、糕點供應。澡價高、條件好的暖房是商賈經常光顧的地方,也是語言交彙而濫觴的試音室。堂口,大家靠在椅子上,泡一杯茶,吸一支煙,話匣子就打開了,家事國事天下事,人人都有發言權,王家的婆媳勝母女,陳家的子女不孝順,有的在談論中互相爭論,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