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這雨也住了。狼狽不堪的倆人對視了一會兒,不禁撲哧一笑。姚奉儒一摸門,門鼻上橫著一把鐵將軍,看來風流成性的老拔貢今晚是不會回來了。
芊芊瞟著姚奉儒小聲問道。“您太太不在家嘛?”
姚奉儒在說“我沒有太太”的時候就已經打開了門鎖,他攙扶著精疲力竭瑟瑟發抖的芊芊進了院,走進了自己的臥房。
姚奉儒拉亮了電燈,啊,黑黑的長發成綹成片的貼在那白得發青的小臉頰上,水綠的長裙緊緊地粘裹在那瘦骨嶙峋的美體上,一位慘白極瘦的病美人哆哆嗦嗦地立在他的麵前,恰似一朵飽受狂風暴雨摧殘後花蒂濺落花蕊戔戔的小百合。
芊芊顧不上對麵男人出神的盯看,一歪頭,便把成綹的長發攏到了右肩前,她雙手上下交替,開始捋著上麵的雨水。突然她磕磕著上下牙問道:“哎喲,完了完了,我的贖身契,我的那張贖身契是不是也給淋濕了?”
“我把它放進皮夾子裏了,皮夾子防水,應該沒事的。”姚奉儒這樣說著,便從口袋裏掏出皮夾子,取出契書。展開一看,呀,那張贖身契約書還真的被洇濕了一大塊。不過,瘦馬名稱處卻是幹幹淨淨的寫著“柳芊芊”三個潦草的毛筆字,姚奉儒隨口念道:“柳芊芊,原來你姓柳?”
芊芊輕歎了一聲,低頭說道:“我們的姓名都是他們後來給我們隨意叫起來的,像我們這種女孩兒,那麼小就被壞人給拐帶出來了,自己倒底姓什麼叫什麼,我們哪裏會知道。不過,我恍惚記得,我家的姓氏好像跟什麼樹木有關。”
雖然對於這個瘦馬的身世很好奇,但姚奉儒不願再碰觸她內心深處的痛楚,遂快語道:“不去管他了,現在你已經脫離了那群人啦,我看再留著這張廢紙也沒什麼用處。”說罷,歘歘兩下,就把這張皺巴巴的紙撕成了爛碎片。
芊芊大睜著一雙杏眼,吃驚地看著這個男人,她聲音抖顫著說道:“這可是您拚著性命花了大錢才把我買回來的憑證,您可別小看了這張紙,有它在,我的一切就都是您的。沒有了這張紙,我、我……”
“隻要能夠換回你的人身自由,我喜不自勝!”
芊芊心頭一熱鼻子一酸,眼淚險些落下來,她真想撲上前去,紮進這個如此憐愛她心疼她的男人的懷抱。突然她的鼻孔裏酸酸的一陣奇癢,她矜持不住,“阿嚏阿嚏”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打得她鼻涕眼淚都出來了。她趕忙掏出自己的濕手帕,狼狽地擦著自己的臉,羞羞地說:“還傻看著什麼,您家裏有沒有女人的衣服呀,快讓我換一換?”
“我、我這裏沒有女人衣服……”姚奉儒有些窘。
對呀,人家剛才說過他沒有太太,自然也就沒有女人的衣服了。芊芊感到周身一陣子發冷,她催促道:“您的衣服也行啊”。
姚奉儒哎哎地應了兩聲,他如夢方醒,趕忙打開自己的皮箱,慌裏慌張地找出了那身白府綢便裝。他把衣服往床沿邊兒一放,自己又拿著一卷灰色衣服,連看都沒敢看對方一眼,扭頭就出了臥房。掛上窗簾的芊芊隻聽見堂屋門吱呀一聲,咦,他還躲出了上房,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呀?正人君子嘛?
芊芊穿上這身又鬆又大的男人衣服,空曠曠的跟和尚袍子一樣,難看死了。她找了一個洗臉盆,把自己的濕衣服放在裏麵,悄悄地走出了上房。她想找一些幹淨的水,涮洗一下這些濕衣服。還好是夏天,這濕衣服會幹得很快,明天一早,興許就能穿上自己的衣服了。
院子天井處有一口水缸,芊芊舀了幾勺清水,開始涮洗起自己的衣裙來。洗好擰幹後,她又開始用涼水衝了一遍自己的長發。怎麼頭皮子這麼發緊,鼻孔發幹又發熱呀?她找來姚奉儒的一條毛巾,開始擦揉著自己的頭發。突然西廂房裏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芊芊悄悄地踮起腳跟靠了過去。裏麵濃煙滾滾什麼也看不清,難道是著火了?
正當芊芊納悶不解的當口,房門砰的被推開了,打裏麵跑出一個軍官來。她看清了,那軍官就是他。他連咳帶喘指著裏麵說道:“我想給你燒點開水,可這北方煤爐子太難用,都嗆死我了,愣是沒點著。”
“別弄了,我不渴。快後半夜了吧,爺,咱們也該歇著了。”芊芊說著,像是被傳染了一樣,也跟著咳嗽起來。
姚奉儒送芊芊回到臥房,他指了指自己的鋪蓋說:“今晚,你就先在這兒委屈將就一下。天一亮,我就買些女眷用的鋪蓋來。”
“那您睡在哪裏?”芊芊媚眼飄飄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