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馬也不樂意聽著這鬼哭狼嚎,他眨巴著眼睛。 “別讓他叫喚了,撕心裂肺的齁難聽。”遲黑子可能是看著不落忍,發話指示著行刑的崽子們。
謝二驢走到一張白茬條凳邊,伸手捏了一把上麵的草灰。難道二驢是用這種草灰給肉票止疼?這是一種什麼草灰?居然還有止疼的功效?
謝三馬瞪眼看著條登上的灰堆兒,他盤算著,如果這種草灰真具有止痛功效,一定要淘換出它的配方。
二驢走到嗚哇慘叫的肉票身旁,一捏那人的鼻子,歘的一下,就將那把草灰扔進了那張慘叫的嘴中。真靈,慘叫聲戛然而止,就見那肉票大瞪著雙眼,脖子一挺,頭一歪就昏死了過去。過了好一會兒,肉票哼了一聲,看樣子是又緩過氣來了。啪的一鞭子狠抽過去,剛剛倒上氣來的肉票噗的一聲,三股紅紅的血注從口腔鼻孔中噴射出來,肉票嗓音啞啞的慘嚎起來。
“緩過來啦,那就接著拷吧。沒個三遭五遭的,他是不會吐口的。”遲黑子說罷,扭頭就往外走。
“二當家的,跑拔子來了。”門外站著的馬弁向遲黑子報告。
馬弁所說的跑拔子,其實就是土匪首領的傳令兵。跑拔子報告說:“二當家了,今個又來了幾個掛柱的,大當家的叫你過去給他們過堂哪。”
“掛鉤了嗎?”
跑拔子答道:“字匠過去了,正安排著留字據呢。”
謝三馬隨著遲黑子走進了一個農場大院。院內的空地上已有四個的毛頭壯小子正雙手背後、叉開雙腿站成了一溜,年輕的臉蛋上充滿了邪邪歪歪的乖戾之氣。一位留著山羊尾巴胡兒的老頭走上前來,他拿著幾張紙,一人一張地發給了他們,邊發邊說:“咱們行低人不低,這是你們加入海東青綹子的字據,以後你們走馬飛塵刀尖添血的一概生死不論。”
四個小子七個不行乎八個不在乎地按上了指紋。
北麵三間敞篷木板房內,一位身著閃鴨色褲褂的老男人端坐在一個大藤椅裏,旁邊有八個跨盒子炮的壯漢分立左右。甭問,他肯定就是那縱橫大黑山叱吒綠林三十年的海東青。
遲黑子伸手一指引見道:“請見大當家的。”
謝三馬趕緊邁步上前高喊道:“海東青大當家的傳正管亮,人強馬壯,托福泰咳。”然後他雙手一扣,身子微微一蹲,行了個“裏掰筋托手禮”,接著衝著周遭的匪酋們說道:“西北懸天一片雲,烏鴉落到鳳凰群,有心我把真主拜,不知道哪位是君哪位是臣?”
遲黑子介紹道:“大當家的,這位就是剛剛鋪局不久、挑號快三綹子的掌櫃的——謝三馬。”
海東青站起了身。吆,這老男人身板可真叫個瘦啊,整個臉部瘦得幾乎皮貼胛骨,敞開的衣擺將凹陷的腹部、突出的胸骨曝露無疑,怎麼說來著,整個一個鵠麵鳩形,看來這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稱分金的日子也是日日皆辛苦呀!
“久仰久仰,後生可畏呀。”海東青向身邊一指,挨個介紹著他的四梁八柱,有軍師轉腳梁、管拷肉票的秧子房掌櫃狠心梁、 掌管站崗放哨的水相、負責坐騎的馬號、負責上賬分配的賬房、監督綹規執行的稽查……
謝三馬走近一步,說道:“大當家的縱橫江湖幾十載,您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多,您吃的鹹比我吃的麵還多,以後快三綹子還得仰仗大當家的這棵大樹遮風擋雨,我謝三馬一定為大當家的馬首是瞻。承蒙大當家的厚愛,讓我有幸來給大當家的拜壽,快三綹子雖然局小蹬短,可為了恭賀大當家的五十大壽,特將鎮綹之寶進獻給大當家的,祝大當家的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謝三馬小鋼炮似的把一通場麵話哨呼完,後退一步,從懷裏取出了一個小紅包,躬身平手一拖,將紅綢包展在了海東青的麵前。
海東青上手接過紅包一掂,嘴巴一努,下頜頻點。他打開紅綢,一棵胡蘿卜大小的人參像小人一樣伸胳膊蹬腿兒有姿有態的活靈活現著。海東青那雙鷹鷂子眼亮光一閃,驚呼道:“哎呀,有頭、有體、有肩、有腿、還有須,真真的就是一個人參精呀!七兩為參八兩為寶,待會兒找個戥子戥一戥,這麼大個的參,少說也得四五百年了。老薑頭在大黑山挖參也小三十年了,也沒見他尋著個像樣的。你們快來看看,也跟著長長眼。”
他展手向身邊的四梁八柱們顯擺著。眾人呼啦一下子就圍攏上來,都大呼小叫地稱讚著恭賀著。
遲黑子湊到海東青耳邊說:“大當家的,時候不早了,兄弟們還等著給您暖壽呢,是不是先給這幾個掛柱的過堂啊?”
“真金不怕火煉,好貨不怕檢驗,是好漢是孬蛋,非得拉出來遛一遛看一看。好吧,三馬老弟,正好總炮頭雙彪子外出踩盤子不在家,今個就勞煩你和二當家的一塊掌掌鋤,給這幾個想掛柱的空碼子拿拿苗兒。”海東青收好了人參,大模大樣地重新端坐在藤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