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太趕緊喊道:“黛莉,爹爹要打你,還不快跑!”
小黛莉咕嚕爬起身,撒腿就往門外跑去。
蒙頭轉向地轉了一圈,楊公鶴怒氣更勝,他抄起一把雞毛撣子追出屋去,與剛剛走進院子的楊公蔻差點撞個滿懷。
一身綾羅綢緞的楊公蔻端起了架兒,手一揚慢慢捋著胡須說道:“快四十的人了,怎麼還跟一個莊稼老鬥似的,跟自己的孩子撒起了貓習氣!”
兄長馬褂斜襟上那奪人眼目的黃燦燦懷表金鏈讓楊公鶴頓時怒氣頓消,他趕忙賠笑道:“沒有迎著兄長的車駕,兄弟愚鈍了。兄長,書房裏請。”
兄弟二人落座,楊公蔻開門見山道:“你從二十歲就應考童子試,考了都快二十年了,這回考得咋樣啊?”
“還行吧,考得了一個黌門秀士。”
“我剛進村就聽說,考取縣案首的是後村姚莊的一個小娃子,後生可畏呀。我看你還是把這功名先放下吧,跟我到關外,倒騰些山禁珍奇,很來錢的。”
“那我這些年的寒窗苦讀就白費了?”
“六回才考來一個末等秀才,你還好意思說你寒窗苦讀?”見楊公鶴低頭不語,楊公蔻神秘說道:“你不就是想撈一個功名嘛,大哥給你指條捷徑……”
楊公鶴一聽還有捷徑可走,便趕緊附耳過去。
楊公蔻神秘道:“你可隨我到關外,投親買地,串通當地官員,以‘商籍’先入縣學,再參加當地鄉試,那中舉人就如同探囊取物一樣容易。”
楊公鶴聽罷,登時被驚得瞳孔放大,失語喊道:“冒籍投考?”然後又小聲低語道:“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未犯案操踐業。這‘冒籍’列屬大清應試律條中首條戒法,一旦被查,不但會革去我這剛剛得來的秀才身份,還會有牢獄之災。哥,你是在幫我還是在害我?”
楊公蔻一撇嘴道:“兄弟,你迂腐啦。常言道,財富險中求,這功名官位也一樣。”
楊公鶴擔心道:“五童連保,廩生具保,這一道道的關卡,咱可怎麼過呀?”
楊公蔻詭詐一笑:“兄弟,讀書讀傻了你。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等你幫襯著我賺了大把的銀子後,這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楊公鶴思襯了一會兒,猛地一拍大腿說道:“好,那就按兄長說的辦!這邊已經此路不通,那咱就改弦更張另換一個玩法兒。”
縣教諭樊老先生親自將縣試第一的姚奉儒送回姚莊,他期冀道:“寒窗書劍十年苦,指望蟾宮折桂枝。”
姚奉儒拜別樊老先生:“弟子一定蟾宮折桂金榜名,平步青雲萬裏程!”
姚奉儒剛要邁入家門,哥嫂和一個陌生的粉臉婆子一並笑臉豔豔地走了出來。姚奉儒站定,說道:“大哥大嫂,小弟回來了。”
粉臉婆子提溜著一雙肉泡子眼,趕緊將姚奉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說道:“願不得白家上趕著要成這門子親。就你這小叔子,咱不先說他有這狀元般的學問,但就這小人的俊俏長相,那家姑娘小姐看了也得害了相思病呀!姚太太,你家真是雙喜臨門了……”
姚奉儒剛想問問這是怎麼回事,大哥一按他的手腕低聲說:“兄弟,好事,白家跟咱提親來了。”
原來鄉黨首紳白壽啟今天也到縣城來辦事,他瞥見衙門禮房這塊地界挺熱鬧,就湊過來觀看,正看見老縣翁在給一個十四五的小少年披紅戴花。白壽啟隨口一打聽,方知這小家夥名叫姚奉儒,正是那剛剛考得鳳城縣甲辰年縣試第一的縣案首。他又端詳了一會兒,猛地覺得這個小孩兒很眼熟,咦,這不就是天天到他們村來讀私塾的那個儒童嘛。白壽啟不免一陣眼熱心急,揣測這小家夥很可能要少年折桂,是一塊奇貨可居的璞玉寶貝。他猛然想起自家的二女兒正待字閨中,便趕緊放下手頭未辦的事,亟亟趕車回鄉,請來一個媒婆速速去姚家登門說親。
自打雙親亡故,姚奉儒就視哥嫂為父母,現在他剛剛考取縣試第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是儒家之經典語錄,姚奉儒沒有理由不去遵從。定親後的第三天,白壽庭親自趕著一輛掛彩的皮蓬馬車,將姚奉儒送到縣城,參加縣衙舉辦的喜慶秀才“進學”的典禮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