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2 / 3)

百盛送走了寶泉獨自站在了院子中。在這黑暗的夜裏,那圍在院子周圍的低矮房屋仿佛成了黑魆魆的巨獸,正匍匐著向自己壓來。那正中屋門透出來的暗淡的燭光,在院子中間投出的長方框猶如吐出的紅舌,還有彌漫在院中的芭蘭香氣,都象巨獸呼出的一股巨大灰冷的氣流要緊緊吸吮住百盛。剛才,寶泉的話讓他確實感到了仇恨正鼓動著自己兩隻拳頭攥得緊緊地,身體微微地顫抖著。他沒想到陳家步步緊逼的腳步,己經把他家趕到了狹窄牆角裏。他困惑,本是同族近鄰哪來這麼大的仇恨?他真想不明白自己家裏做錯了什麼?有街坊不來幫忙吊孝,起先還以為是街坊鄰居謹小慎微,豈料自己隱隱的擔憂正在一步步演變為現實。他望望夜空,那裏也是黑黢黢的沉重,看不到半點星光。屋裏己經聚集了近道而來的舅家的幾個表哥們在替自已守靈,自己才得以站在院中透口氣,回味今天這漫長的一天。陳家阻止街上人為父親抬架子送行。這種卑鄙的陰謀象一塊秘密的石頭壓在百盛心頭,夜裏寒冷的氣息並沒能使他擁堵得心裏得到一絲透氣。他不想把寶泉帶來的信息說出來讓每個家人心頭都去添一塊堵心的石頭。他也不想就這樣坐以待斃,覺得自己應該去做點什麼?

百盛走進了西邊低矮的廈屋,這裏原本是通著廚房的柴禾間,現在整理了一下,成了馬德綱主事避寒的工作間了。他正坐在木桌邊喝著茶,也是一臉的疲倦相。

叔,你回家休息吧!

百盛啊,來坐會吧!怎麼覺得乏了?

我還行。辛苦您了,叔!

別說這了。晚上你們守夜的倒開班睡一會,注意看好香!

嗯,我知道了! 百盛回答完畢兩人都沉默片刻,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叔 ,架子咱什麼時候約啊?

明天吧!明天事還不少呢。上午,咱倆去北山坡看看你大的池子打好了嗎?下午天黑前,再去約架子人。

叔,咱們出殯必須要用架子抬嗎?

是啊,這是咱回回的傳統。回回這麼多年能在這社會上站住腳,就是因為齊心!一家有事,全族支援,這不光顯得咱們多團結,也是咱們生存的必需啊!再一個也是說,乘架子出殯,是咱們每一個過世回回人的榮耀!

不用架子不能發喪嗎?

也可以啊!用白布一包,用木匣抬了上山埋了也行。可這樣的,一般都是街上的那些混蛋玩意,或是破鞋蕩婦,背後讓人吐吐沫的人,人人討厭的人,沒了人緣,才會自己灰溜溜地草草發送了了事。

哦……聽完了馬德綱的話,百盛若有所悟地沉思良久。

你大在咱街上人緣這麼好,誰家沒吃過他的包子?遇上誰手頭緊,你大連錢也不要人家的。大家還叫他馬大善人呢!你大的發送一定會風風光光,場場麵麵。

叔,有人不想俺大風風光光場場麵麵地發送怎麼辦?

誰啊?誰能這麼幹?噢,你是懷疑陳家?

不是懷疑,是他們家都按撫人散信了,不讓街上的街坊鄰居來參加給俺大抬架子發送。

你說什麼?馬德綱一下睜大了雙眼很吃驚百盛剛剛說的話:他真要這麼幹嗎?這也太喪良心了!唉喲,這可怎麼辦呢?這可怎麼辦呢?他家這是和咱死嗑上了!

叔,咱別怕他,咱還按咱自已的程序辦。我有法不會讓他陰謀得逞!

哦,你認識洋人,你找洋人治他?可這洋人能管了咱回回的事?

百盛苦笑地搖了搖頭,對馬德綱說:叔,你累一天了,趕快回去歇著吧!

馬德綱站起來,定定地看看百盛:百盛一副堅定的神情。馬德綱不再言語了,就伸了個懶腰,長籲一口氣,背過手慢慢踱步出了房門往家去了。看著馬德綱走了,百盛的心裏依舊空落落地還沒有個主意。他頹然一下沉重地坐到了剛才馬德綱坐過的凳子上想道:這樣的事情是不能求安道爾的,這是安道爾不能辦的也辦不到的。半夜,來自西北方的疾風,越過幹燥的山巒,緊貼著空曠的河床,挾著塵土沙石,在街道上或是在人家的牆角邊,旋轉著呼嘯。這風帶著響,象個狂躁的孩子,在緊一陣慢一陣的哭鬧。這風吵叫得睡夢中的人們卷緊了被子 ,縮緊了身子。有很多人家,沒有壓實的草屋頂上的蒲草,就被搖搖擺擺地給掀起來了,借著新來的一股風,忽忽悠悠飄搖上半空去了。抬頭看天,夜空裏就有了很多飛翔的片片黑影,象許多亂飛的蝙蝠。有的長草被風卷著掛在人家的窗欞子上,一晚上在那裏飄擺閃動,就嚇得屋裏的孩子不敢把頭伸出被窩來。天亮了,風漸漸停歇下來了。有早起的人們就能驚奇地看到在那河西邊的高崖頭上,有一片有著熟透了的麥穗黃顏色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