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的女兒家家家戶戶都有從城裏各家的香客店搜羅來的髒衣服臭襪子，還有附近店鋪裏那些懶夥計的褲褂，她們借著水的便利，浣洗縫補，賺點菲薄的辛苦錢。在繁忙的季節，這河邊常常會聚集很多的媳婦閨女，洗衣說笑，像個忙碌的大集市。棒槌捶打衣服的聲音，簡短有力地鈍響。搓洗衣服，唰唰唰的綿長的調子，再混合上女人尖利的笑聲叫聲，高中低調大混合，好一首粗狂而又綿長的韻響。很快，在這些女人手裏的衣物就會被展開鋪滿在身後的河灘上了，藍的白的黑的，各色的衫子晾在白淨的鵝卵石上，再選幾塊石頭壓住四角，開始任憑河風陽光的肆 虐了。天好的時候，不多會衣服就會幹得硬邦邦了，滿是陽光和風的一種痛快的味道。很多香客收到衣服也感歎氣味的提神，很多人再次來進香時，就故意攢著衣物讓奈河邊的女人來洗，就是為了換回那一身痛快起勁的氣息，好邁開已經酸疼的腿腳踏上返鄉之路。 人們都說她們洗的衣服又香又幹淨，小翠就說陽光是有味道的。其他的小姐妹就哄堂大笑 ，笑她想法幼稚，還有的笑話她說：陽光裏還有糖呢，你給吃一個呀！ 她們的一番笑話，小翠就找不到理由和她們爭辯了，可心裏還是想著陽光一定是有味道的，隻是鼻子對著天聞不出來罷了。但凡照到衣服上被子上它的香味就出來了。
小翠洗完擰幹了最後一件衣服，看看天上沒有太陽，心裏隱隱有了不快。沒有太陽就沒有了香氣，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這件勾心的事：要是問百盛哥那一定會有答案的，百盛哥的學問是最大的，百盛哥能講出的道理一定會鎮住那些臭妮子們的胡言亂語。這一刻，她又想起了百盛，覺得自己心跳的突突地發慌。
小翠 ！ 小翠 ！ 這死妮死哪去了？街邊的高坡上傳來小翠娘大聲的叫喚，一下子把小翠跑遠的心思給揪回來了。
回來了！小翠慌亂地大聲回了一句。小翠娘也循聲看到站在河邊的女兒，就扭轉身回去了。小翠開始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不緊不慢地爬上河沿往回走。
小翠剛爬上河沿就看見一夥人呼啦啦地向前擁來，看見有個人背上背著一個人，旁邊還有人扶著。從趴在背上的那人的外形小翠認出是馬德彰。又往後一看，又見一人肩上擔著一根扁擔，扁擔兩頭掛著兩個破餅子似地木件。小翠大吃一驚，這不是百盛哥家的那副賣蒸包的擔子嗎，怎麼這幅模樣？壞了！難道碰上匪了？兵了？百盛哥一定還不知道呢！送人的隊伍已她眼前一過，小翠就撒開了腳步往家就跑。跑進門，當的一聲把木盆頓在石台上，轉身就向外去。小翠娘看見了大聲斥罵著她：這死妮子火燒屁股了！你這是又去哪兒啊？小翠仿佛啥也聽不到了，出了家門向北跑去。小翠是已裹了小腳的，她的雙手向兩邊張開著保持著身體的平衡，小腳隻能點著腳跟用小碎步跑動，從後邊看過去真像是一隻小雛鴨呼扇著翅膀焦急地奔向自己的食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