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手牽牛？那不是偷嗎？百盛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聽了他的話老三燦壽嘿嘿笑了。老二燦祿把已經吃空的碗狠狠墩到石桌上，對老三吼了一聲：老三別亂說！
晚飯過後，天已經黑透了。在西院的老大老二都各回自已的屋裏安歇了。百盛跟舅舅妗子說了二句話後，也跟三表哥燦壽回到他的屋裏。燦壽年紀比百盛大一歲，兩人的交談就少了很多的拘束。飯桌上引起的話題 也吸引著百盛一再向燦壽追問“販牛”的故事。
燦壽看著百盛那種想要知道的迫切神情，故意緘口不語。百盛哥長哥短地討好著，希望從燦壽這裏探聽到那神秘的真相。眼看著追問的人要失去耐心的時候，燦壽才噓一聲，故做神秘地低聲說：走！我帶你去個地方玩！
百盛對燦壽的回答莫名其妙，他忽然轉念一想：這要去的地方是不是要揭開迷底的地方？他帶著一肚子狐疑跟著三表哥劉燦壽出了門。
百盛跟在老三燦壽的身後，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轉過了二條街巷，在一個破敗的院落外停下了。百盛向四周看看，也不見一點燈火。隻見前麵一片黑黢黢的影子，象是一座低矮的土屋院落。燦壽拉拉他的衣袖，百盛看見院牆下邊一個黑乎乎的洞。燦壽低下身，一蹶腚就鑽了進去。百盛沒敢言語也跟著鑽了過去。院子不大，象荒廢了一般，到處是爛坯，土堆，一不小心就會絆上一腳。百盛跟著燦壽來到一個屋門口，燦壽在木板門上輕叩兩聲，門輕開了一條縫。燦壽一把把百盛推了進去，自己也跟了進來。
百盛被燦壽拉著坐到一捆麥草上，才定下眼看到，屋內牆壁的燈台上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屋當央是用幾塊土坯堆成的平台 ，那上麵放了個黑陶碗，裏麵象是有酒。因為他已經聞到濃重刺激的酒味。環顧四周，有五張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的臉龐都麵向自己，他們個個兩狹通紅，眼神迷離，都有一副醉意了。其中一個臉麵尖瘦的少年問道：三哥，這是誰啊？三表哥燦壽挺直一下腰身，舒口氣說道：這是我表弟，城裏的洋學生！其他幾個少年又重新審視了百盛一遍，又都回過自己的臉沉默去了。
他們幾個人傳著一隻卷的象大喇叭形狀的煙卷，你抽一口，我抽一口，又向下一個人傳遞。燦壽接過煙深深的抽了一口，又要讓百盛抽，百盛堅決的拒絕了。百盛自小在爹媽和長輩及阿訇講經的教誨中，早就知道這煙酒是毀人的孽障。爹從來不碰，他也從來沒有對它們好奇過。在家庭中要讓長輩看到這夥小子抽煙飲酒，早就大嘴巴把腮幫子給打腫了。現在百盛明白了，這裏是這村中少年偷食禁果的秘密基地。
百盛再看表哥燦壽就覺得他身上有了一種無賴相。三哥，你怎麼敢抽煙喝酒呢？百盛還是不解地問。
抽點，喝點！很舒服的！你也來點！燦壽端著一個髒兮兮的黑瓷碗，呷了一口酒，咂咂嘴很老練的樣子。百盛堅決的推掉了燦壽遞過來的黑碗，那一股刺激的酒味直竄百盛的腦子，讓他覺得有點惡心。百盛厭惡了這種環境，要不是顧忌三表哥的麵子，他真想一走了之。
老三燦壽幾口酒喝下之後，麵紅耳熱進入了一種酒鄉之人常有的迷離之態。他也開始興奮地打開了話匣：兄弟，你不是想知道順手牽牛的事嗎？那我就給你啦啦。說到這裏，他向左邊指了指剛才向他問話的臉麵尖瘦的少年說：他，金猴就是一個馴牛高手。不管什麼樣的牛，公的母的老的少的，隻有讓金猴在脖子上摸上一把，那牛就象乖寶寶一樣，服服帖帖不叫不鬧。哈哈，我們就能牽著走了。
從三表哥燦壽的斷斷續續的講敘中，百盛終於清楚了，他們所謂“販牛”的過程：三表哥燦壽的是他們四，五人組成的販牛團的踩點人。他裝成趕腳的路人或是做小賣買的走街串鄉，利用討水喝或打聽問路的間隙看好誰家有牛，牛棚的位置以及來去的路徑都一一記熟在心底。等到後半夜，金猴就按燦壽提供的線索，悄悄潛進人家的牛棚 。手撫摸著牛的脊背，從隨身背的口袋裏掏一把自己配的牛料送進牛的口中。牛香甜地大嚼著金猴送進口中的食物，完全沒有了戒備。金猴開始迅速地給牛蹄套上棉花包，用刀把牛脖子上帶著的鈴鐺清理下來。再給牛一把料，牛就悄無聲息地跟著金猴出了牛棚，出了主家的大門。在不遠處就是接應的驢車，把牛拉上驢車。然後，幾個人一塊手推人拉趕著驢車一呼啦地逃之夭夭。有時也會遇到家大業大，看守嚴密，牛棚屋深藏在院裏的主家，他們也會耐心地潛伏下來，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用家夥鑿穿人家的牆壁，掏洞取牛。
那你們沒被人撞見過嗎？百盛象聽故事一樣，覺的一切不象是發生在眼前這些人的身上。
我們行動時間是人最困死的時辰，一般不會有事。有時也是剛把牛拉出莊，就被人追來的。我們帶著火槍呢，彭！朝後放一槍，就嚇得他們不敢追了。三表哥燦壽用手做著槍的形狀講的興致勃勃。我們都有自已的規矩，窮人家的牛不取，正當年下力的牛不取。隻取那些富人家的，老的，小的，不能下力的了。
三哥，你們幹這樣的事就不怕官府抓你們？百盛忍不住心中有些憤怒了。
兄弟啊，咱回回的沒權沒勢，總受人欺負的。咱想要活下去，就得啥也不能怕。前幾年，也有幾回官府就帶了兵來村裏抓人，咱全村回回齊上陣堵了他們。其實，哪朝哪代做官的都是窩囊廢，他們想的隻是自己的升官發財，做事也是欺軟怕硬。這樣你來硬的，他們才怕麻煩呢，嚇得他們再也不敢來了，現在咱這活成了大買賣了。城裏的大飯店都上咱這進貨。兄弟，記住隻要咱回回齊心，天大的事也不怕！哈哈哈！燦壽滿麵紅光，興奮異常，一大套話滾滾而來象是在炫耀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