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是除夕。這一日不等天黑。薛嬋便早早的來到了倒袖胡同。
薛忠沽了好酒。又打了半盆子的肉。想著汆丸子或者做角子吃。薛嬋坐在灶台旁,幫著薛忠燒火。
火舌燎著鍋底。整個廚房都是熱氣騰騰的。
薛嬋的臉被映成明亮的黃色。她伸出枯瘦的手,放在燃燒的烈焰之上。慢慢的烤著。
手指漸漸回溫。鍋裏滾沸的水也汩汩的冒著熱氣。
薛嬋問,“忠伯。父親出事前。可曾有過什麼異常?”
薛忠端了籠屜過來,將包好的角子細致擺放好。頓了一頓,答道,“異常倒是沒有。但,”薛忠忽然停住,像是想起了什麼,布滿褶皺的臉上有一絲了然的震驚,隨後他的神情又漸漸恢複平靜,緩緩道,“除了三皇子淑尤。二皇子淑寧倒是連夜找過將軍一回。”
二皇子淑寧。嘉宸宮玉貴妃所出。一個寵冠六宮十三年的女人。她的兒子。她的兒子卻在昭武之亂前一天。遠赴古滇。成了此生不返的持節使。
薛嬋隻覺得腦子裏有靈光一閃。又忽的找尋不到。
薛忠卻是停了擺角子的手,道,“太子被廢。二皇子遠走古滇。誰得益最大?”
薛嬋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沉吟道,“當今聖上。當年先皇說他忠敏有餘而嘉思不足。倒怎地最後卻是他問鼎九五。我在大理寺。碰巧見過當年舊卷。爹爹出事之前,曾不止一次的見過他。”
薛忠將籠屜蒸上。道,“將軍多年戍邊。論名望謀略。確實是在朝黨之爭中舉足輕重。可若是他有意拉攏。又怎會走到這一步?”
薛嬋往灶門裏填了一把柴。火光被壓的暗了一暗,又生出更大的火頭來,
“爹爹出事以後。他手下的六萬精兵。皆被收編入威虎營。那是皇帝的親兵營。認皇帝玉璽不認皇帝的一支軍隊。”
薛忠扯了一隻板凳在灶台旁邊坐了下來,“可將軍當時並未與人提起,這當年的三皇子。是否有生過拉攏之意。”
薛嬋望著火光出神,“如果不是拉攏。隻是奪權呢?”
灶台裏經久燃燒的木炭。劈啪碎裂。有火星在灼灼燃燒的木柴之間崩裂四濺。
薛忠的眼睛裏映著那烈火。淚水一點點溢了出來。
“可若依將軍的性情。除非當年先帝下旨。否則他絕對不會將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交到他人手上。”
“所以。就有人逼迫先帝。下了這旨。”薛嬋緩緩道。
“如此說來。太子被廢。二皇子遠放古滇。怕都與清儀殿裏那位脫不了幹係。”薛忠起身去看籠屜。
有香氣順著蒸騰的水汽飄散開來。給不大的廚房增添了不少溫馨氣氛。
遠處有爆竹聲傳來。摻雜了幾聲隱約的犬吠。新年終究是來了。
主仆二人,相視一笑。哪怕傷痛刻骨。眼下的生活卻總是要過的。
雖然今夜隻有他二人一起過年節。薛忠還是準備了不少吃食。
不大的方桌上。被薛忠擺的滿滿當當。
片皮乳豬和杏仁豆腐。都是薛嬋最喜歡的菜。兩碟蒸好的角子。並著一海碗福字瓜燒裏脊。
正中間有一條大鯉魚。雕了精細的牡丹花刀。熱油滾過澆了湯汁。看的薛嬋胃口大開。
薛忠將那魚頭對著薛嬋擺了。薛嬋剛剛準備動筷。薛忠便對著薛嬋跪了下來。
“薛忠給主子磕頭。希望主子新的一年身體康健。”薛忠說著。不待薛嬋拉他。便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三個響頭。
薛嬋忙的將他攙起,道,“忠伯快起來。”
薛嬋開了筷。除卻兩人各自用的筷子。薛忠又單獨抽了一雙。為薛嬋夾菜。薛嬋隻笑著默默的受了。
等到二人飯飽。薛忠也扯了幾隻爆竹出來。
薛嬋怕響。忠伯便安排她在廊下躲著。自己從灶台裏抽了紅炭。對著火繩一點。隻聽一聲砰響。便炸了個大爆竹。
薛嬋看的高興。便拍手笑道,“忠伯厲害。哈哈。忠伯厲害。”
薛忠看著薛嬋笑。也跟著笑起來,“如果將軍在。怕是更厲害呐。”
薛嬋道,“爹爹若在。自然是厲害。可忠伯也是厲害的。”
薛忠笑道,“不行嘍。老嘍。嗬嗬。小姐若是冷。便去屋裏呆著去。我把這幾個點了。再與小姐說話去。”
薛嬋本就畏寒。廊下站了一會兒確實覺得寒意襲人。便點頭笑著向屋內走去。
薛嬋剛剛進屋。薛忠便聽到外麵隱約有聲響。他打開大門向外張望。卻是一個人也沒有。薛忠剛想要關門回院子裏。就見牆外的雪地裏。隱約有一個黑色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