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禹抬起眸子看了賽戩一眼,眼神複雜,“亂世之中各有立場,本來就沒有什麼對錯之分,可是王上赤誠待他,他不該連一丁點的信任都沒有,就算將赤玉龍角交於王上的時候,他都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身份,王上怎麼保證這樣的百裏撚,對您赤誠對羌晥毫無算計呢?”
“他不會的,羌晥現在如何你不是也知道,若他算計過羌晥,羌晥又怎麼會日益強盛呢?羌晥沒有參與八年前的圍攻大薑,撚兒也不會對羌晥和本王下手的,他不是那樣的人。”賽戩堅持道,雖然大多數時候賽戩都不理解百裏撚,可是他就是覺得百裏撚不是那樣的人。
“望王上不要被蒙蔽了雙眼。”衛禹眼神意味深長,轉身走出了屋子。
賽戩抬眸看了衛禹一眼,他已經走出了屋子,走進了風雪中,賽戩正好看到窗外的飛雪,這會兒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寒風夾著雪花往屋裏竄,門口處也沾染了一地白雪,瞧著這皚皚白雪,賽戩喃喃開口,“上次撚兒離開,也是這樣的下雪天……”
……
外頭的雪還在下,下得讓人煩躁,衛禹把手中長劍扔在了地上,憋屈地蹲在牆邊,那把長劍是莫湮和他一起挑的,他還說教他劍術,可是回來之後卻沒了身影。此時的衛禹早就沒了剛才的淩厲,更沒有和賽戩說話時的理直氣壯。
他並不討厭百裏撚,甚至覺得百裏撚是一位難以捉摸的神人,之前他不懂這個人,也不懂莫湮為什麼對他那麼忠誠,雖然他也忠誠為主,可是莫湮的忠誠和百裏撚的嚴苛都讓他咋舌,如今他才算是明白,百裏撚是大薑舊主,莫湮是大薑的舊臣,他們是一體的,有著共同的目的,都想要複立大薑。
大薑是什麼,不隻是八年前覆滅的舊朝,大薑曾是天下之主,掌管著所有諸侯國,若大薑得立,百裏撚要重新恢複大薑王朝,那便意味著他要做天下之主,天下隻有一個君王,大薑和羌晥早晚會站在對立麵。從此刻開始,就注定了他們是不同立場。
這些話衛禹沒有和賽戩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想到,或許賽戩也想到了隻是沒有談及而已。這才是他生氣憤怒的原因,其實他倒不是多生氣百裏撚,隻是生氣明明會是對立麵,可是對方卻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讓自己傻傻地以為對方是自己的好友,尤其是莫湮,他從未告訴過自己,他們會成為不同立場。
什麼都沒有錯,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有理由,可是依舊會有埋怨,埋怨對方的不坦誠。
……
西境的雪下了一整夜,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卻也是幾年不遇的大雪,不隻是西境,天下各處都飄著雪花,三國征戰後的天下仿佛被這一場雪給靜了下來,天下各方都安靜萬分,沒有鐵馬踏林田,因為戰亂而四處逃竄的百姓,也能在這寒冬來臨之前,安頓下來。
北境,如今應當是大薑王宮,舒月閣。
百裏撚已經將北晏的王宮整頓過,挑了一處離著前殿最遠最為高的閣樓,取名舒月閣,自己住在那裏,如今的百裏撚已經不再是飄蕩各國寄人籬下的謀士,而是大薑王朝的君王薑撚。大薑君王薑撚,這個稱謂遲了八年,有八年沒有人喊過了。
莫湮從門口走進來,見百裏撚坐在西窗前不知所思,他給百裏撚披了一件披風,“王上,今夜下了一夜的雪,天冷了不少,王上還是保重身體吧。”
“王上?”百裏撚突然一愣,這才意識到他已經複立了大薑國,他不再是輾轉各國的百裏撚,他是大薑君主薑撚,“孤王許久沒有聽別人喊王上了。”
喊起王上,他總會想起賽戩,他已經無法把這個稱呼和自己聯係起來,反而總能和賽戩聯係起來。
“王上永遠是大薑的王上,是天下之主。”莫湮說著給百裏撚係好了披風,“舅父曾經說過,隻有王上才是這天下的君王,舅父的遺願便是王上坐擁這天下,如今大薑複立,雖沒有回複往日的風光,但是黃泉下的舅父應當也會欣慰的。”
複立大薑,坐擁天下,這是薑環的遺願。百裏撚垂下眸子,想起鄴陵那夜的大火,薑環拚了命將他救了出來,告訴他不想讓他做亡國之君,要讓他成為天下之主,要他複立大薑,要他坐擁天下,要大薑的無數亡魂得以歸宿。
百裏撚抬起眸子,看向西邊,不知道看的到底是鄴陵還是陶陽,他眸底幾分寒涼,瞧不出情緒,“王叔應當會欣慰的,大薑王城幾萬亡靈也會有歸宿的。”
雪花從窗口打了進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百裏撚的眸子才收回來,他在窗邊坐了一整夜。百裏撚站起身,裹了裹披風,身子仿佛比之前更單薄了幾分,又許是雪夜的緣故,他的臉透著蒼白,轉過頭看到有小太監過來報,隋將軍求見。
隋義?
百裏撚點點頭,“讓他進來吧。”
此番複立大薑國,百裏撚早就吩咐莫櫻,已經把身在北晏的朝臣打點好了,宇文泱回北晏身邊沒有多少兵將,隻還省著隋義及其部下幾千人。百裏撚本以為最先跳出來反對自己的人會是隋義,畢竟隋義跟在宇文泱身邊多年,守護北晏也有半輩子。可是隋義卻是第一個擁護他的人,甚至斬殺宇文泱,都是隋義動的手。
百裏撚知道自己能複立大薑,可是卻沒有想到這麼容易,尤其是隋義,隋義先站在他這邊,朝中不滿他的武將也紛紛倒戈,成為了擁護派,百裏撚複立大薑之事極其順利,比他設想中還要順利,可見不隻是百姓,兵將也厭倦了戰亂。
隋義已經進了舒月閣,他模樣神情與之前沒什麼變化,隻是見百裏撚之後多了幾分拘謹,沒有之前那麼熟絡,十分尊敬地行君臣之禮,比之從前多了幾分成熟。
隋義:“見過王上。”
百裏撚受他一禮,沒有任何的堂皇。他不是亂世裏突然被擁立的君王,他從少年時期就是君王,從沒有初立為王的慌亂和無措,這一天他籌劃了八年,再為君王本就是他這些年來的計劃,雖然中間也出現了不少插曲,但總歸沒有改變他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