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之下,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們要找的人自然就是我的爺爺他們口中的虞先生。這兩人中一人一看便身份非凡,另一個武功深不可測,都是人中龍鳳虎狼之資,如今卻巴巴地跑到這窮鄉僻壤來,要找的人自然隻可能是隱居世外身份神秘奇特的爺爺了。
本想帶他們四處轉轉再甩掉,憑我對這周遭環境的了解,要這樣做實在容易得很。可惜,走了不到兩百米,我就察覺到周圍的蕭索氣氛,一閃而過的黑影少說也有二十幾個。這個人到底是誰?竟帶著這麼多暗衛。
路上遇到摘了青梅準備向我獻寶的黑子、大壯和芸兒幾人,他們被那大黃狗追得無路可逃,正往東邊林子這裏跑。那大黃狗根本看不清人,嗅著味道一路狂追。
“啊呀呀,阿薇,救救我們!”跑在最前麵的是芸兒,她一下子就向我撲了過來。凶男人站在我身邊本想拉開她,可看到身後猛地躥出一條大影子,二話不說便奔過去。我們幾個小孩子隻見一道白光閃過,大黃狗淒慘地叫了一聲,便倒在地上斷成了兩截。
幾個孩子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芸兒嚇得一下子跳開,站得離我們遠遠的。凶男人這才看清那影子原來隻是一條狗,臉上卻沒半點悔恨的意思,隻低頭走到帥哥麵前站定:“爺,受驚了。”
帥哥略有不悅,道:“以後動手前先看清楚。”人家為了保衛他的安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倒好還責備人家。凶男人有些委屈地站到一邊去。
那幾個孩子都遠遠跑開,連靠近都不敢,但又舍不得離去,幾雙眼睛在帥哥身上臉上掃來掃去。這很簡單,他們從沒有見過穿得這麼好又長得這麼帥這麼凶的人,尤其是芸兒,一雙大眼睛看著帥哥目不轉睛。
我俯下身看了看死相淒慘的大黃,它活到這麼老都得老狗癡呆了,死得也不算很慘,至少沒受痛苦。我歎一口氣:“你們幾個,把它埋了吧。”
我帶著兩人繼續走,聽到身後黑子和大壯在爭論要怎麼向孫二交代。
“這就是你們要找的虞先生的家了。”我領著兩人進了院子,指著破舊的茅草房子說。
“阿薇,是你回來了嗎?”爺爺的聲音從茅屋裏傳來。
“是我。”我轉身對帥哥眨眨眼,心想,敢對我不客氣,待會兒看我怎麼和我爺爺說,“有人想見您呢,爺爺。”
爺爺的聲音忽地消失不見,過了好久,他略帶蒼老的聲音才又在屋子裏響起:“我現在要休息了,叫他們一會兒再來吧。”
我聽後一樂。我這爺爺有一大特點,那就是愛睡午覺,而且無論是誰在他睡覺的時候都不能打擾他。
凶男人眉頭一擰,似乎想衝到屋子裏去。帥哥卻一把拉住了他,搖搖頭。然後恭恭敬敬地走到門前拜了拜,行了個禮,一聲不吭地站到了一邊去。凶男人也隻好閉上嘴到他身後站著。
我坐在院子裏的小板凳上,撐著下巴看著帥哥神色沉靜地站在老梨樹下。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是老梨樹最後一次開花,花開得格外茂盛,格外美麗,一整棵樹不見枝葉全是白燦燦的梨花,砌雪堆煙,在微醺的春日裏發出微微的白光,成為我記憶中一道不可磨滅的風景。
他就那樣站在梨花樹下,一陣風吹來,梨花雪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落到他的衣袖上,頭發上,真是“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他的肩頭上不知何時已經積了厚厚一層落花,也不拂,還是靜靜地等著。
人如玉,花飛雪,春鶯三兩葉底鳴,日長飛絮輕。
這景象在我腦中揮之不去,以至於很多年後,我想恨他卻總是恨不起來。他不應是那樣一個人,這是那時我安慰自己的話語。直到這滿樹白花變為了血紅的顏色,老梨樹也在衝天火光之中燃燒殆盡。
一大片火焰在我麵前跳舞。眼前遍地猩紅,血液四處流淌,紛繁的影子,殘缺的肢體漫天飛舞,耳邊傳來金戈鐵馬的聲音,刀戟長槍相互撞擊的聲音,利刃砍進肉體的鈍聲,士兵廝殺的聲音,風聲,呼喚的聲音。
我發現自己竟置身於修羅獄般的戰場,周圍滿是呐喊廝殺的士兵,烈焰將天空染成赤紅色,一輪血也似的大月亮懸在天空。噠噠的馬蹄聲響起,一個騎著黑馬身披黃金戰甲的人向我奔馳而來,手中捏著一柄長槍。銀槍頭閃爍著寒冷的光芒,馬上人一個回身,那槍頭朝著我的胸口擲來……
待我神智清醒,爺爺已經起床了。他將茅屋門打開時,竟穿上了一身我從沒有見過的衣裳,質地雖說不上非常好,但剪裁樣式都十分得體,和平時他穿的農家布衣大不相同。這使他整個人看起來不再單純是一個和藹慈祥的老人,更帶了點經綸滿腹、奇術滿腦的智者形象。我感歎,諸葛亮的氣質恐怕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