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沒站穩就連珠炮似的叫道:“找到了!找到了,那人他穿著製服!他是——”
“司機。”顧行接上了最後半句話。
小姑娘一愣:“你們怎麼知道的?”
沒人給她解釋,顧行立刻道:“通知機場,航站樓間一切交通停運!所有交通工具隔離!莊恬,跟我走!李非魚……”他頓了下,咬了咬牙:“等我回來!”
李非魚點了點頭,沒說話,像是怕一開口就會讓人聽到聲音中的顫抖。
她知道自己半殘的狀態就算跟過去也隻能拖人後腿,便索性一句讓人分心的話也不說,隻深深望著顧行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用力地吸一口氣:“妹子,來,把照片給我!”
她指的自然是嫌疑人的照片,看著對方取了出來,又道:“卷起來,稍微揉一下,弄得舊一點。”等到那張圖像的外觀令人滿意了,才單手接過,盡量平穩地朝著剛平息下來的騷亂中心走去。
焦平川已經被控製住,衣服讓地上的玻璃碎片劃了幾條大口子,手背和臉上都見了血,原本的鴨舌帽更是不知丟到了哪裏,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
但即便如此狼狽,他卻像是個趾高氣昂的勝利者一般,下巴高高地揚著,恨不得從鼻孔裏看人。
李非魚穿過驚魂甫定的人群,在他麵前站定,對上他挑釁而譏諷的眼神。但是她卻沒有和旁人一樣露出被冒犯的表情,反而混不在意似的用腳尖撥弄了兩下地上的碎玻璃和其中混雜的不明物質。隨後,她擺了擺唯一能動的右手,那張卷起的a4紙也跟著晃動起來,然後對著趕來的疾控人員笑了下:“沒事,沒事啊!別這麼緊張,不信你們拿去化驗,這都是忽悠人的。”
穿著隔離服的來人愣了愣,焦平川的目光仿佛也凝固起來。
李非魚又笑了,把手裏的紙找了個台子就近一扔,衝焦平川挑了挑眉:“哎,你應該知道我,拜你們所賜,我左手不太好用,你幫我把那紙打開看看唄?”
她表情裏三分挑釁,七分漫不經心,跟半分鍾之前目送顧行離開的時候判若兩人,讓跟在她後麵跑過來的那個妹子禁不住愣了神。
一直胸有成竹的焦平川也被她這副架勢唬住了,卻不能動,隻能滿腹狐疑地看著旁邊的警察展平了那張皺巴巴的紙。
出現在他視野裏的是一張不算清晰的全身圖像,一個高個子男人低著頭,雙手插在口袋裏,似乎正要匆匆趕去什麼地方。
他認識那個男人!
焦平川隻覺心髒好像漏跳了一拍,手也有點發抖,連忙別開目光,強作鎮定地冷笑道:“這是什麼?”
李非魚把手指抬到嘴邊,咯吱咯吱地咬起了指甲,好一會才噗嗤笑了聲:“照片都拿來了,你覺得呢。哦,也可能這張圖太模糊了,不好辨認,等我讓人現給他拍一張你可能就能認出來了。”
她身後的實習妹子一怔,差點沒忍住問出來,卻被李非魚及時回頭瞪了一眼,又道:“但也不一定,聽說一槍下去,腦袋都爛了,說不定比這張還難看呢!”她笑了笑,往台子上一坐,翹起二郎腿:“真是不好意思了,不得不通知你一聲,他還沒來得及把東西安到車子通風係統裏就讓我們逮著了,出師未捷身先死啊,嘖嘖嘖!”
焦平川的臉色終於完全變了——有些計劃的細節,本不該被警方知曉,除非眼前這個女警說的是真的!
李非魚耷拉著眼皮,根本看都沒看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著那張模糊得看不出五官的圖像,半晌,才歎了口氣:“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這麼確定你之前砸的那玩意是假貨了吧?”不等對方回答,又懶洋洋道:“我來呢,就是想問問你,你們到底是怎麼湊到一塊的?哎,對了,我個人還挺好奇的,這人的姓名履曆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啊?本來呢,他在機場也幹了挺久了,我覺得應該是真的,但想想王鵬章那一遝子身份證,就又沒那麼確定了,畢竟你們這種人吧,什麼不要臉的事都能幹得出來。嘖,你說臨到死,這人萬一立個墓碑還頂著別人的名字,多虧啊是吧?”
她沒說什麼狠話,但就是聽起來輕描淡寫的幾句譏諷再加上那副散漫而覺得無趣似的表情,反而比厲聲斥罵更讓焦平川怒不可遏,讓他仿佛在一瞬間又回到了十來年前妻子病逝前的那段時間,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對他避之不及,就好像他是隻讓人生厭卻又無關緊要的蒼蠅蚊子,甚至到了最後,就連他的親生女兒都用那種看廢物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那種強烈的憤怒感如同烈焰一般,瞬間就燒盡了焦平川的理智。
他聲嘶力竭地叫嚷了起來,試圖跳上去撕爛對麵那張充滿了鄙夷與漫不經心的臉,卻被身後的兩名特警牢牢地禁錮在了原地,像一隻徒勞地蹦躂的秋後螞蚱。
而下一刻,他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都叫喊過什麼,卻見李非魚的麵色突然變得肅然起來,聽她撥通了手中的電話:“顧行,嫌疑人姓齊,名字的發音是尚或者賞。”
焦平川腦中“嗡”的一聲轟響:“你、你詐我!”
李非魚從台子上跳下來,踉蹌了一下,但很快站穩,淡淡道:“帶走吧。”
五分鍾後,按照李非魚提供的姓名讀音,名為齊尚的最後一名嫌疑人在連通航站樓之間的地鐵線路上被警方抓獲,身旁發現了裝著失竊衣原體樣本的容器,幸而還沒有被開封過。
而遠處,正朝著站台走來的人群,正是乘坐最近的國際航班到達的旅客,交談、腳步與行李箱輪子在地麵滾動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一如既往的平淡而嘈雜,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他們曾經與危險如此接近。
顧行輕輕鬆了口氣,積攢了數的疲憊像是一下子決了堤,讓他連走回值機大廳的力氣都沒有,但他卻又覺得異常輕鬆,仿佛拋下了背負多年的重擔。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循聲回過頭去,訝然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李非魚拖著腳步逆著人群朝他走來,臉上仍帶著那種他所熟知的懶洋洋的笑容,見他看過來,那笑容倏然擴大開來。
“顧行,咱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