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笑衣(三)(3 / 3)

突然覺得,責任,是多麼難以承受的東西!而所謂的堅強,又是那樣可怕。她真的從來沒有承擔多什麼,卻曾見過因為背負責任而過早離世的女子。她有仁昭,所以很多時候仁昭替她擔負了她的責任。而她卻忘了,原來仁昭,還有他自己的責任,一直到如今,她才看清,這會是多麼傷痛的現實!

“你和你娘一樣。”書容一直都知道,她其實和那個“她”一樣,無論如何都要去承應一個或許是很沉痛的結局,沒人可以逆轉這個過程。

“那有什麼不好?如果一切本該如此,我除了接受,還能做什麼?”伸手觸及榆錢的樹幹,她感覺到血肉相連的親切。母親,並不是帶著絕望走的,還有留戀,還有對於這個世間的無法忘記,所以才有了這棵樹。

這就是母親的墓地了——一棵樹,和帝都皇城敞雨軒裏的那棵榆錢一樣,她說:幸福從那裏開始,痛苦,也一樣是在那裏發芽的,所以當一切重歸的時候,也要在那裏結束。隻是,她無法回去——都回不去了,她和那些曾經。

這就是母親的宿命,作為大琿公主,將幸福作為政治聯盟的犧牲品,卻依舊無悔,隻是為了一個沒有結果的夢,一場隻如煙花般短暫的愛情。

為什麼總有這樣的事發生?錯過了昔年的悲劇,卻又將目睹現時的淒涼,盡管那是以後的事,卻已經過早顯露。是否在無法超脫的塵世裏,縱然原理那座鑄就了太多蒼涼的城市,也一樣走脫不了作為人的悲哀和無奈?她本是不信宿命之說的,但現在,卻見了太多被“命”束縛的人生。

“我們是不是定論下得太早了?”書容的笑裏帶著寬慰,隻是連她自己都覺得已陷得太深,這根本不夠去緩解什麼的。

“是早了。”笑衣深深呼吸,看著方才觸了樹幹的手,上麵沾了碎屑,“不說這個了。”

“那想說什麼?”

“說說你和皇舅舅啊。”笑衣重新挽過書容,將方才的一切都拋開,她隻是提前去感受了可能來到的淒楚,免得自己到時難以承受。“算我好奇,你們還和以前一樣啊?”

書容隻覺好笑。這個孩子,從小就關心她和皇帝的事,以前總問“為什麼書容姑姑不嫁給皇舅舅”“為什麼皇舅舅不娶書容姑姑”,現在問得隱晦許多,卻還在原來的問題上打轉,反倒將她弄得不過如何回答。

“以前是什麼樣的?現在又是什麼樣的?”是皇帝,一身便裝,卻仍難掩的帝王之儀——他是大琿史至今最輝煌的君主。

笑衣回頭看看書容——為什麼每次她問這些的時候都會遇到皇舅舅?然後就七拐八彎地被繞到其他問題上,偶爾,話鋒還會指著她,比如說“笑顏丫頭什麼時候嫁人”之類的。

“皇舅舅。”笑衣行禮。

“是長大了,現在都會見禮了。”

言下之意就是說她從前沒規矩?不過這並不影響什麼,皇舅舅一直就將她視作掌上明珠,縱是如今兒女成群也一樣如是。

“這幾年在外頭是學了些東西了。”

“這自然,千衣坊裏有的可多了,我不光學會這些,還會偷吃、喝酒、耍劍……”笑衣細數著她在千衣坊的種種:偷吃念衣的糕點,搶淺衣釀的酒,耍從天衣那騙來玩的劍……

“千衣坊?”

“就是雨崇千衣坊啊。”

雨崇!

皇帝的目光突然變得悠遠,望向靜謐的夜空。

那是八月的雨崇城,在他還很年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