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清明山一行後,淺衣雖依舊如往日處事,一人獨自時卻總帶了化不開的清愁,多是自閉於船艙中,以調酒為樂。
“淺衣姑娘……”段少行不名淺衣所思,也不好多問的。
“段公子要喝酒嗎?”淺衣笑得疏離,於段少行不過泛泛之交,沉夕是將他看重了。靠近她的所有男子在沉夕看來,都是別有所圖,是以半年來,她是清淨了,不過,也是寂寞了。少了聲色犬馬,孤獨一人的時候,又有誰來伴?惟有寄情於酒。忽而,青衣女子開始羨慕那個善於遺忘的姐妹,拂盈園裏的梔花,才是她忘不掉的。
段少行坐於淺衣麵前,桌上放了十幾種酒,杯罐井然有序地列著:“其實在下並不善於酒道。”
“我教你。”淺衣拿起一杯遞於段少行,“酒要飲得逢時,如今之景,喝這杯‘清涼夜’最好。”
“清涼夜?”
“不過是個名字,這裏還有‘望遇’、‘遺夢’、‘棄紅塵’,都是才調出來的,不過不適合現在喝,更不適合段公子。”言罷,淺衣隨手取了一杯飲下——三千弱水,她隻取一瓢,卻偏偏苦澀,流入肺腑間,徹心徹骨的傷!
“姑娘有心事?”
“有心就有事的啊。我還沒到心死的地步。”看著酒杯,尚有殘酒,燈光之下泛著微微的光,“讓段公子見笑了。”
“是在下冒昧了。”段少行看著淺衣,清和之美,正是當初的樣子。然,黛眉深鎖,又顯得淒寂,她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思甚?想甚?是半分琢磨不透的。
“我們……是在折回善院認識的吧。”淺衣輕問,半年前的段少行比現在更要羞赧,也要稚嫩些。
“正是。”
“還有沉夕,也是在那時遇見的。”淺衣又飲了一杯,那個看似風風火火的丫頭,真的在意她呢!半年,卻像一生那樣長,有她相伴,算是一種幸運,然,這終不是她真正要的,縱是再依戀……她,畢竟是個女子。
尤記得當年在善院外,大寒的天,沉夕就忽然出現在她眼前,衣衫單薄,隻有裏間的襯衣領子高些護住了脖子,無物取暖。
她的身材比一般女子高挑,甚至陸希耀也要“仰望”於她,帶她在身邊,安全。隻是這次去折回,她,卻將那個一心掛著自己的女子,留在了雨崇。
想要試著獨立的,在依靠了沉夕半年後,她想做回從前的自己,獨自一人,不要人陪,離開沉夕,或者,還有陸希耀。
“為什麼沒帶沉夕姑娘來?”
“我怕她把你扔到江裏去。”
這個沉夕,可能真會這樣做的,是出於對她的保護,還有……
段少行卻是被這句話弄得啞口無言,怎麼說他也是堂堂男子,怎麼會被一個姑娘家扔……扔到江裏去。
“對了,清明山之事,淺衣還未真正謝過段公子,今日正好,就以此酒謝過,還望公子莫見笑。”淺衣取來一隻空杯,左右忙了一陣調出一杯新酒贈於段少行。
酒香獨特,竟不似人間之物,入鼻則四散化開,沁人心肺。
“這酒,可有名?”
“贈友人。”
正是友人之名啊!一杯酒,已將他之意婉然拒絕,隻作友人,非其他。縱然段少行用情再深,身前女子亦不會逾越過那條界限,隻是友人。
段少行飲盡此酒,算是予以肯定。情字貴在兩廂願,隻一頭,又何言成情?不如退而求其次,真情隱於心,現友情於實,或許,才是對誰都好的結局。
“可惜在下沒抓到……”
“無妨,不會有下次了。”淺衣笑得比先前盡興了些。
段少行顯然不明。
“那人知道抓我沒好處,所以,不會再下手了。”
“……”
“淺衣有的,不過是釀酒的興趣,無財無權,綁我做甚?還不如去盯那些官家富賈的子女,也能撈些油水。”
“不止,當日,還有高人在場。”憑他行走江湖的經驗,那日定然是有人在旁,隻是身份難辨,既出手護那蒙麵人,又救下淺衣。
“是嗎……”淺衣若有所思,對那位高人以及當日之事,她,並不感興趣。
“天色不早,在下告辭。”段少行起身離開。
淺衣點頭,目送段少行離開。
燈光閃爍,映下桌上那一排盛著酒水的杯子。